“那邊自有鳳叔帶著陳吊眼的複興軍照料,邵武周圍全是大山,達春一時攻不進去!倒是泉州新定,左翼軍初降,軍心不穩,著實讓人頭大!”文天祥苦笑了一下,拉開大帳壁上的布簾,目光投向窗外。遠處,無數燈籠火把在夜空中晃動,看樣子,張世傑將軍正在調動人馬,隨時準備向前方增援。
鄒洬留在邵武,陳龍複經略泉州,與前線的破虜軍恰好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彼此呼應,無論哪裏遇到危機情況,其他兩個角都可以快速作出反應。雖然破虜軍的實力並不能做到三角平衡,內部配合也遠遠沒達到默契,但在外人眼中,卻已經是一塊難啃的骨頭,無論做什麼針對破虜軍不利的舉動,都要掂量一下如何善後事宜。
臨陣指揮,隨機應變,文天祥自問還有欠缺。但放眼全局,從大處著眼,以形勢迫人,多了數百年記憶的他,此刻卻不輸於任何人。
屋子中的氛圍刹那間有些尷尬,有些話,不說自明。有些話,卻不便明說。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地開始沉默,夜風從帳外吹進來,竟微微有些透骨的涼。
“瑞兄,還記得咱們幾個同年西子湖畔立誓,願學嶽元帥,精忠報國的情形麼?”陪文天祥看了一會外邊黑漆漆的天空,陸秀夫又把話題轉移到文天祥書寫的條幅上。實際上,天還是很熱,紙上的墨跡已經被風幹了。文天祥的字圓潤,雖沒有嶽武穆的字飄逸,但看上去,別有一番味道。
“當然記得,當年我等還誇下海口,在有生之年,中興大宋,輔佐明主,興師北伐,將韃子趕回漠北,還我大宋舊日河山!”文天祥的笑容有些苦,目光慢慢從遠處收回,“可惜,當年知交故友,要麼戰死沙場,要麼降了大元。能攜手同心為華夏盡力的,隻剩下你我兩個!”
“是啊,我記得文兄報國之心最熱,當場把字改成了宋瑞,立誓成為我大宋之千古名臣!”提起往事,陸秀夫的話語中包含著無限感慨。文天祥立誓、改名、因彈劾賈似道而被貶出京城和後來請命出使,他都在場。一件件往事從眼前滑過,讓他無論如何都很難相信,今天麵前的破虜軍統帥,會像人們傳說中的那樣,對大宋懷有異心。
除非,眼前的文天祥已經換了一個人。
“精忠報國,想想當年的事,恍然如夢!”文天祥苦笑著搖頭,背對著陸秀夫說道:“當年,你我少不更事。如今生生死死走過,才知道武穆留下這四個字的真意!”
“此話怎講?”陸秀夫臉上微微一變,低聲問道。
“君實啊,為什麼我大宋屢戰屢敗,國土越來越小,以至現在被逼入一隅呢?”文天祥沒有回答陸秀夫的話,緩緩地反問。
這句話,正是陸秀夫今天來的目的,身子一直,陸秀夫大聲說道:“皆因我大宋文武既不知進取,又不能同心為朝廷效力的緣故。朝綱不振於內,自然無力禦寇於外!”
“喔!”文天祥對陸秀夫的話,不置可否。
“當然,莫非文兄疑我大宋天命麼!”陸秀夫大聲回答,反應的激烈程度出人意料。自從曾寰闖進屋子後,文天祥身上就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感讓他透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得到機會,陸秀夫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心中所想說完。
說完後,即便日後成為仇敵,心中亦無所憾。
“若我大宋文武能同心協力,此刻國運雖然衰微,依然有與北元一較短長之機!”陸秀夫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欲將文天祥從迷茫中喚醒,“江南各地,蒙古軍不過三、五萬,邵武一戰,文兄已經毀之十一,此番文浦合圍,又可殲滅其十之二三。接連消耗下去,早晚可將蒙古軍消滅幹淨。挫了韃子銳氣,那些投降了的新附軍自然會另作主張。加以時日,我大宋定可恢複舊日河山!”
“君實說得好,但不知眼下,如何能讓我大宋文武同心協力呢?君實大才,願不吝教我!”文天祥拊掌讚歎,回過頭來,看著陸秀夫的雙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