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實,難道你真的分辨不出,這話中,和叛國投敵者所說的那些理由之間的異同麼?至於皇上,其身居何處,不在我,在你這個帝王之師,和皇上自己!”
陸秀夫臉色瞬間雪白,手指曲伸,方欲再與文天祥辯論,忽聽門外有人大聲報告,“報,丞相,緊急軍情!”
隨即,幾個身披破虜軍製式重鎧,腰掛雙環柳葉刀,後背精鋼連環弩的衛士走了進來,中間一個彪形大漢躬身施禮,舉上一卷塗著紅色標簽的文件。“廣東、江西和浙東的元軍都壓向了福建,達春部的大隊騎兵前日已經與鄒將軍脫離,繞路趕了過來!”
“好個董董文柄,好個忽必烈,動作夠果斷!”文天祥笑著讚歎,接過文件,隨口問了一句,“靖遠,你們怎麼把重甲都披上了,大熱天,難道不捂得慌麼?”
“稟丞相,韃子分散突圍,我等怕有漏網之魚,趁夜黑傷了丞相。所以今晚近衛營人人貫甲,誓死要保護丞相安全!”彪形大漢看了看陸秀夫,躬身施禮,帶著侍衛退了下去。
此刻陸秀夫再也顧不上與文天祥辯駁,走到書案前,借著燈光,向文天祥手中文件看去。
經過破虜軍參謀部門加工整理,送到文天祥手上的,已經一幅相對完整的福建南部敵我雙方勢力對比圖。配著山川河流的地名,當前局勢,一目了然。
索都被圍困後,江西、福建、廣東的元軍都著了慌。在達春的嚴令下,逃出包圍圈的劉深調頭南下,試圖從外線突破,將索都部接應出來。潮州、梅州一帶的殘留元軍則放棄了所有城池,集合在一起撲向漳州,試圖采用壓迫張世傑後路的辦法,為索都解圍困。遠在汀洲一線的達春本部,也快速與鄒洬脫離了接觸,繞過破虜軍層層仿佛的南劍州,沿蓮城、呂溪一線,直奔九龍江而來。
而在東方,一直消極怠戰的兩浙大都督範文虎也突然來了精神,急攻壽寧,試圖趁破虜軍主力不再之機突入邵武軍。
顯然,這是北元朝廷的一次應急調度,背後有最高決策者的影子。否則,也不至於讓各地將領如此心齊。眼下,破虜軍、大宋張世傑部和興宋軍的三個標,大約十二萬人馬圍住了索都部的三萬元軍。而外圍戰線,達春卻帶著蒙古、漢軍、和新附軍二十餘萬人馬試圖將幾路宋軍合圍在內。
“文大人!”陸秀夫從地圖上抬起頭,看著文天祥,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如何才能說第一句。
“陸大人,此非你我爭一時義氣之機。我等必須召集眾將,連夜組織突擊,在達春的兵馬到來前,把索都收拾掉!”
文天祥指著地圖上文浦山後的位置,鄭重地建議。
“當如文大人所請,你我立刻去中軍帳,與張大人一同擂鼓聚將!”陸秀夫點頭答應,聲音隱約有些發抖。
“陸大人先請,我隨後就來!”文天祥卷起局勢圖,按在陸秀夫手裏。
陸秀夫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終久沒說出來,收起局勢圖,快速走出帳門。
“君實!”背後,突然傳來文天祥呼喚自己的字,陸秀夫愣了愣,收住腳步,艱難地回頭。
“福州與廣州海路已通,破虜軍會盡力為認真抗元的大宋將士提供武器。如果君實願意,此戰結束後,帶幾個對大宋忠心的工匠抽空到邵武一行。一切製造之技,宋瑞不敢在君實麵前藏私,屆時將傾囊相授!”文天祥衝陸秀夫揮揮手,好像二人還是當年的進士般親切,更好像揮手後即將遠別。
“定當登門拜訪!”陸秀夫施禮,帶著隨從,轉身跑進了黑暗中。
曾寰與完顏靖遠,從墨一樣黑暗的角落裏閃了出來。
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曾寰一邊低聲罵道:“好一個正直的陸夫子,若不是韃子來襲,還不知道會作出什麼!”
“換了我在他那個位置,也會這樣做。他畢竟是當今皇帝的老師,樞密副使,兼右丞相。為了大宋朝廷的安危而瓦解破虜軍,殺其帥,奪其兵,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而已。信陵君殺晉鄙之舉,千古以來,皆為人稱道。誰人肯直言,為晉鄙呼一聲冤枉!”文天祥望著沉沉黑夜感歎。
在曾寰亂七八糟說出一大堆不存在的將領和番號的刹那,他已經知道,陸秀夫今晚來的目的。
透過沉沉黑夜,他也看清楚了那些暗中調動的火把,絕對不是去接應前方將士。朝廷準備對破虜軍下手了,陸大人前來,不過是念在當年情分上,給自己一個最後回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