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文天祥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回頭。為了華夏的未來,這條路再孤獨,他也必須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所以他才與曾寰配合,假做破虜軍在南安附近還有大批預備人馬,並且暗中點出,陳龍複和鄒鳳叔已經在各地做好應急準備。一旦行朝對自己動手,必然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麵。
“要不是曾參謀發現他們異常調動,今晚丞相就是晉鄙第二。您的大帳已經被人圍了,足足有五六千人馬!”完顏靖遠氣的臉色鐵青,握在刀柄的手於燈光下,已經呈灰白色。
“今晚的事情,到此為止,你們兩個,千萬不要說了出去!”文天祥搖頭輕歎,回轉身,在帳篷中取出鐵衣,套在了長衫之外。“帶幾個護衛陪我去中軍,無論如果,不能放走索都這個殺人狂!”
“可丞相,此刻您去中軍……”完顏靖遠的話帶著猶豫。如果可能,他希望現在破虜軍就和朝庭人馬分開。“咱們的將士,都作為中堅,分在他們的各營中…..”
“大敵當前,陸大人和張大人,並非分不清楚輕重緩急的鼠輩!”文天祥笑著拍了拍完顏靖遠的肩膀,示意他盡管放心,“況且,曾大人杜撰了幾標精銳,就在南安,頃刻可致。水師也枕戈待旦,我如果出了意外,水師向南向北,誰可預料!”
達春來的恰到好處。冒著被敵軍前後夾擊的威脅和破虜軍翻臉,張世傑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必要。
從各自的立場上來說,張世傑和陸秀夫,做得並沒有錯,他們懷著絕對是一個正義的目的,隻是,他們的正義,局限在他們的眼界之內。隻有大宋,沒有中國。
“卑職這就去安排!”完顏靖遠答應了一聲,望著地麵,腳尖卻沒有挪動。
“靖遠,難道你還擔心我的安危麼,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跟咱們過不去?”文天祥看出了完顏靖遠的異常,低聲安慰。
“不是,我,我”完顏靖遠猶豫著,仿佛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要向文天祥彙報。心中反複思量了好半天,才抬起頭,鄭重地說道:“丞相,我,我是女真人!”
“你當然是女真人,漢人中,難道有姓完顏的麼,你入營第一天,我就知道!”文天祥揮揮手,大度地回答,“入我破虜軍中,隻要不願意給蒙古人當狗的,我都歡迎。又何必計較自己的出身!”
“我,我”完顏靖遠支吾著,一張古銅色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幾乎變成了赤金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穩住心神,提高聲音說道:“我,我剛才聽丞相跟陸大夫說起中國,說起華夏正朔。靖遠不才,想知道我女真,算不算丞相口中的中國人?如果,如果大金不喪於蒙古,算不算華夏正朔?”
說罷,抬起眼睛看著文天祥,仿佛在對方嘴中,等待著一個生死判決。
他闔家死於蒙古人之手,所以憤而投入破虜軍中,殺敵報仇。但古怪的長相,奇特的姓氏,令他和軍中的其他契丹、女真和黨項人,永遠像無家可歸的野狼一樣孤獨。
雖然文天祥對他們信任有加,雖然軍中弟兄對他們情同手足,但那種無可歸依的孤獨感,依然時時刻刻籠罩著他的心,慢慢成結。不止一次,完顏靖遠在心中問,自己到底應該不應該繼續奮戰下去,畢竟,自己怎麼掩蓋,也是漢人口中夷狄。
“當然算中國人,我不是說過麼,這個國家,屬於生活在這裏的所有人,每一個民族。如果你女真人得了天下,能把天下漢人、苗人、契丹、黨項都當兄弟,自然算得上華夏正朔,算得上合法的朝廷!”文天祥終於明白了完顏靖遠的意思,大笑著搖頭,一瞬間,想起了文忠記憶中,那個把天下大多數人當奴隸,號稱一個個皇帝都英名神武,卻讓整個中華落於世界之後的大清。“如果你女真人得了天下,卻把其他各族當作打江山的紅利,當作奴仆來欺淩。恐怕殺多少人,寫多少本書來歌頌自己的聖明,最終還要像現在的蒙古人一樣,被人趕出去!”
“靖遠,你剛才聽見我和陸大人說的話麼?”文天祥笑著解開了完顏靖遠,也解開了他自己心中的困惑,“是不是中國人,有沒有當政的資格,看得是這個朝庭的作為,看他是否為百姓盡責,而不是看皇帝的血脈,和大臣們的理學造詣!對你女真人如此,對於我漢人,又何嚐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