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都提著缺了口的刀,徘徊在海灘上,四野裏傳來的喊殺聲,讓他心裏一陣陣發虛。

已經戰了一整夜,分散突圍的數路部隊,沒一支傳回來好消息,而宋軍卻一反常態,不再利用圍困戰術試圖把元軍活活困死,而是慢慢向前壓縮,利用人數和陣型優勢,擠壓被困元軍的生存空間。

能立足的地方越來越小,元軍將士奮力抵抗著,被壓縮成團,然後再被手雷和火炮從中間炸散,如趕鴨子般,向沙灘趕去。

“援軍馬上就趕來了!否則,大宋將士不會改變戰術”憑借多年的戎馬生涯,索都得出了這個他期待以久的答案。但這個好消息,卻讓人一點兒高興不起來。

如果在他被圍的頭十天內的任何一天,達春能趕來救援。索都敢保證,這場戰役將以蒙古人的勝利而終結。殘宋將繼續扮演開局完美,而中途潰敗角色,被大元將士追殺得潰不成軍。而現在,一切都晚了,索都自己都記不清楚,這是落入陷阱的第幾天。他依稀記得,在被包圍的前三天,將士們還能從樹根下找到蟲子解渴。第七天頭上,還能喝馬血,用在沙灘上蒸發海水潤唇。第十天,已經有戰死和重傷者把自己的身體“奉獻”出來,充做軍糧。而現在,連重傷號都吃沒了,所有人就像地獄裏的惡鬼一樣紅著眼睛,等著自己的同伴或敵手倒下,然後去吃其血肉。

唯一讓索都自豪的是,他的部下,無論是蒙古人還是南人,沒有人投降。事實上,他們自己也知道,對麵的大宋將士不會接受他們投降。自從過江以來,屠戮的城市有十幾個,死在這支軍隊屠刀下的江南百姓足有百萬。如此巨大的數字,站在公堂上,哪怕是普通士兵,也無法麵對自己的罪孽。

“老子夠本兒!”索都將戰刀用力向沙地上一戳,索性盤腿坐了下來。戰鬥還在繼續,喊殺聲越來越近,在絕望的時候,他反而豁了出去,閉目養神,等待最後一刻的來臨。

衝不出去了。索都的幾個侍衛見到了主帥的模樣,知道此夜是他們人生的最後一天。放下刀,相繼坐了下來。

這個結局,有些令人難受,卻沒有出乎他們的預料。在被圍困的第一天起,有人已經看到了末日的來臨。大元士兵弓馬嫻熟,擅長遠程用弓箭壓製,也擅長貼身肉搏鬥。但一百步內到二十步這個戰場上的關鍵距離,卻在對方的控製範圍內。想突圍,必須和對手近距離作戰,而破虜軍手中的鋼弩和手雷,剛好是近戰的利器。

海麵上吹來微微的風,夾雜著海水那特有的淡淡鹹味。潮水聲如歌,慢而輸緩,宛若遠方牧羊姑娘輕吟的長調。如果在故鄉,此時應是秋草連天的時候了吧,男人們要用最快速度,挑揀並宰殺老弱的牲畜。女人們要趁著第一場雪來臨之前,收集好夏天時曬幹蘑菇、黃花、大黃餅子、紅花骨朵。。

白煮把肉,蘑菇湯,幾個銅板一缸的燒酒。喝醉後,灌一碗奶茶,對了,還有爽口的大黃餅子,那種東部草原特有的用大黃的根熬製的零食,酸酸的,想起來就能讓人流口水

可惜,吃慣了江南的美食,喝慣了刀頭鮮血,再想起這些兒時的最愛來時,已經沒有了吃的機會。

索都咽了唾液,霍地張開了雙眼,提起了刀。

第一縷光,已經從海麵上透了出來,半邊海水被陽光染成了紅色,直接和被血潤濕的沙灘連接在一起。天地間,一片血紅。

紅色的天地中央,大宋旗幟高高地飄揚。在戰旗下,手持長槍的宋軍,交替著衝殺前進,與殘存的蒙古武士戰在一處。不斷有冒著煙的手雷從宋軍隊伍中飛出,就像長了眼睛般,落到元軍密集處,驟然開花,騰起漫天紅霧。

圍著彈坑,精疲力竭的元軍倒下去五六個,僥幸死裏逃生的人卻發一聲喊,跳將起來,不顧性命地衝上前,擋在宋軍的槍尖上。隻有靠近宋軍的地方最安全,既不會遭到火炮的轟炸,也不會遭到手雷的偷襲。惟獨難逃的是,那猶如梨花般燦爛的槍鋒,星星點點,槍槍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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