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忽必烈從董德馨手中接過裝火藥的絲包,看看紙上自己熟悉的字跡,知道這是董文柄心血之結晶。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淚滴答到了字紙上。不顧眾人麵前形象,伸手抹了把臉,哽咽著說道,“大兄如此待我,我真不知道,怎樣做才不算辜負了你!”

董文柄笑了笑,避而不答。指了指火藥包,又指了指兒子,說道:“破虜軍以火器克我,陛下也可以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大元地大物博,人才濟濟,豈是他福建區區一隅所能抗衡……”

“那是,那是。我大元以傾國之力造炮,半月即可得數百門,拉到江南去,轟平了他們!”呼圖特穆爾見機得快,搶著說道,“況且有德馨賢侄這樣的後起之秀在,還怕他破虜軍作甚!”

忽必烈看看董文柄,再看看在床榻邊畏手畏腳的董德馨,知道董文柄把改良火藥的功勞安在兒子頭上,有臨終托付之意。當即點頭說道,“德馨之才,朕早有耳聞。今日又立如此大功,朕豈能虧待他。這樣吧,讓他依了咱們蒙古族的老例,領一個鄉侯的爵位。你父子同朝為侯,傳出去,也是一場佳話!”

“臣,謝陛下厚恩!”董文柄在病榻上笑著點頭。突然從六品從吏獲得超品侯爵之位的董德馨愣了愣,趕緊跪倒在地上。

“你出去吧,明天去禮部領了袍服,然後來見朕!”忽必烈照著董德馨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笑著說道。

董德馨由地上爬了起來,看看忽必烈,再看看表現怪異的父親,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

“你去外邊候著吧!”董文柄搖搖頭,讓笨兒子退了下去。此刻,他心中最後一絲牽掛也了,心情愉快,頭腦更加清晰。想了想,低聲說道:“陛下,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言也哀。臣一生殺人無數,能死於床榻之上,已是上天格外施恩,並無所憾。隻是臣有一事,希望陛下能斟酌,否則,臣,臣實在放心不下”。

“大兄盡管說,有仇家,朕必為你殺之。有所欲,朕必為你取之!”忽必烈紅著眼睛,痛快地答道。

“陛下若全取天下,將如何待天下漢人?”董文柄睜大雙眼,期待地看著忽必烈問道。

被麵前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忽必烈慢慢將頭偏開,歎道:“大兄,朕一直當你是蒙古人,當你是自家兄弟!”

“陛下能否以待文柄之心,待天下漢家百姓。陛下,這蒙古人與漢人的區別,真的很重要麼?”董文柄勉強抬起半個頭,急切地問道。

“朕…..”忽必烈知道董文柄想讓自己承諾什麼,但卻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作為一代帝王,他自己心中,並無太深的民族觀念。基本做到了對各族英雄,一視同仁。但讓他廢黜大元將各民族劃分為四等的製度,他的確做不到。

“大兄,陛下有時,也甚為難!”呼圖特穆爾見忽必烈受窘,趕緊出言解圍。

“文天祥已經不奉大宋行朝之命,所憑來誘惑天下豪傑的,不過是這“平等”二字。若陛下能……”董文柄看了呼圖特穆爾一眼,歎息著說道。

“這個道理,朕不是不知。但知難行易。大兄,你也知道,北方諸侯,為中原之事,已經不滿朕甚久!”忽必烈歎息著,向董文柄解釋。他不是不知道董文柄是一番好心,希望能改變大元朝的等級劃分辦法,從根子上瓦解破虜軍存在的理由。也不是不知道,把占了天下百姓十之九五的百姓劃為三等、四等奴隸,會為大元朝埋下深深的禍根。但他不能不考慮大多數蒙古貴族的想法,否則,失去蒙古豪傑的支持,他自己什麼都剩不下。

“唉!”董文柄發出一聲無奈的長歎,身子一輕,最後一絲支撐力量,也隨著歎息聲抽離了身體。閉上眼睛,喘息著,兩行清淚慢慢從眼角滾了出來。

“大兄,朕……”忽必烈想解釋什麼,卻什麼也解釋不出來。董文柄是聰明人,自己想到的,他早已想到了,此刻,說什麼都已經顯得多餘。

“陛下,臣之陛下之艱難。但臣仍然有一句話忠告陛下!”過了一會兒,董文柄歎息著,呻吟般說道:“大宋乃風中殘燭,縱使文天祥有回天之術,沒三年五載,也成不了氣候。倒是北方,北方……”

“朕知,朕知!”忽必烈連聲答道,心裏湧起一陣悲涼。董文柄是被心結所困,因為報答自己的知遇之恩,而覺得辜負了整個民族,所以病重。而忽必烈自己,又何嚐不被自己的族人所誤解,被很多蒙古貴族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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