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塔娜輕輕地叫了一聲,不再說話。父親做得不能算錯,如果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塔娜,也會想到這一招。在福建作戰,不能按常規來。破虜軍的火器犀利,鎧甲優良。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攻下去,不知這場仗要打多久。並且大軍的後方,還要隨時承受破虜軍散兵遊勇的威脅。
采用屠殺的辦法,可以把破虜軍盡早逼出來。隻有在蒙古人選定的戰場決戰,才可用鐵騎和強弓的優勢,克製住破虜軍的手雷和火炮。這一招大軍原來不使,是因為大夥並不認為破虜軍有力量與元軍決戰,不願意付出這樣大的代價。而兩個月來的交手表明,破虜軍完全與幾十萬元軍抗衡的能力。
幾縷濃煙從遠處飄來,山林中,隱隱傳來了哀哭聲,像是人,又像是風。
“我們宋人知道建設自己的家園,而你們蒙古人,隻會劫掠和破壞!”耳邊,又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塔娜苦笑著搖搖頭,盡力想把那個英俊的麵孔從腦海中趕出去。卻越搖,越清晰,越搖,越清晰。
“四海一家,你們那個大汗,你父親和你自己,把宋人當過人麼?”林琦的問話,一遍遍敲打著她的心髒。胸口無端地痛了一下,血腥的滋味湧了滿嘴。
山風刺痛了她的雙眼,淚光裏,她看見周圍山川、河流、土地,一片殷紅。
殷紅色,以三溪為中心,綿延著向四周散去。
宋祥興二年八月初,元軍進入三溪。三溪百姓未隨破虜軍撤走者二十四人,全部被黎貴達處死。隨後,一場殺戮宣告開始。發了瘋的元軍不再向福建腹地進攻,而是調過頭來,把沿途征服的城市和鄉村,細細梳理了一個遍。
雖然大部分百姓在破虜軍和福建地方官員的動員下,撤入了深山中。但還是有一些對北元軍紀抱有幻想的而留在家中的人,倒在了屠刀之下。
特別是永定和龍岩兩個城市,因為已經被達春攻克過,暫時歸屬了北元,無辜被殺者數以萬計。
倉猝趕來的蕭明哲被逼無奈,隻得主動向達春發起進攻。雙方在羅溪畔,一個叫黃土坪的地方遭遇。
達春以強弓壓製破虜軍的鋼弩,以分散隊形躲避破虜軍手雷,以騎兵迂回包抄破虜軍炮位。
蕭明哲以一萬五千疲軍對敵四萬,不敵,主動後撤。元軍尾隨追擊,將沿途房屋、農田全部燒毀,另派出搜索隊,到丘陵地帶尋找逃難百姓,大肆屠戮。
楊曉榮率軍殲滅了幾支北元搜索隊後,被蒙古騎兵趕上。雙方惡戰,由中午殺到深夜。四下元軍紛紛趕來,楊部破虜軍寡不敵眾,陣亡兩千餘人,剩下的戰士,趁夜色撤離了戰場。營正楚天舒領兵斷後,弩盡,自殺殉國。
達春調頭向南,與漳州援軍野戰。破虜軍將領朱平兵敗,強行突圍,率殘部退往泉州。
八月中,張弘範引大軍入閩,以元軍平宋都元帥之名,下《戡亂令》,‘規範’了達春的屠殺手段。規定,‘凡一人從賊或為宋官者,屠全家。鄰裏隱瞞不報者,屠全伍(元代戶籍管理辦法,相鄰五家為伍,有罪連坐)。大軍兵臨城下,守軍守城一日,城破後屠城一日。守城十日以上者,城破後永不封刀。’同時,號令各地百姓互相揭發,檢舉出與破虜軍有關聯的家族為自己贖罪。
血,染紅了九龍江。
呂師夔領十萬大軍沿九龍江而下,攻華安。華安乃彈丸之地,城牆新築,高不及六尺,守軍隻有一千餘人。守將蒼鬆,畬人,聞元軍來,遣散百姓,拒城苦守。呂師夔勸之曰,“百倍之差,何逞匹夫之勇”。蒼鬆對之曰,“國無匹夫,何來英豪!”。呂師夔笑曰:“且看英豪為何物!”圍城不攻十餘日,守軍糧盡,無力接戰。師夔遣使勸降,蒼鬆對曰,“天晚,明早當聽命。”第二日,元軍整兵,以待蒼鬆來降。及午,城門未開,呂師夔遣死士攀城而入,見闔城已無一活人。千餘將士,皆服毒死。
呂師夔大怒,焚城,兵鋒直指漳州。途中遇西溪縣令孟浪所部民軍兩千,雙方激戰半日。民軍不敵,孟浪領兵且戰且退,致九龍江,被圍。有魚民引一小舟來救,諸軍請孟浪上船自走,浪曰:“闔縣父老推浪為縣令,浪不能保境,亦不能安民,有何麵自立於世!”乃留書呂師夔,曰:“將軍未攻城,浪亦未曾守。官吏有責,百姓無罪!”然後望東而拜,轉身走進了九龍江中。麾下殘兵三百餘人,皆不肯降,戰死。
李恒奉張弘範命,領探馬赤軍、新附軍和地方諸豪強兵馬十萬,攻惠州。許夫人率部迎戰,雙方激戰於博羅,難分勝負。元將李治、乃爾不花、樸哲元戰死,興宋軍陣亡逾萬。
陳吊眼、張世傑知宋帝平安後,福建必危,領兵星夜回援。張弘範聞訊,遣其弟宏正率軍急攻平和,雲霄,切斷陳吊眼東歸路線。陳吊眼與張弘正接戰,連破元軍六道防線,殺敵兩萬餘。張弘正不敢撤退,亦無力阻敵,危難之際,呂師夔引大軍致,與張弘正合兵一處。以十五萬兵馬,擋在了陳吊眼的四萬破虜軍。
張弘範遣張珪和阿裏海牙攻汀洲,破虜軍守將陶老麼得到蕭明哲和楊曉榮先後戰敗的消息,主動放棄了蓮城防線。帶著蓮城、清流、寧化三地數十萬百姓,緩緩退過了九龍溪。隔著河,構築起最後一道防線。
八月下,過夠搶劫與殺戮癮的元軍再次發動攻勢,兵分三路。北路,張珪強渡九龍溪。試圖擊敗陶老麼部,進入邵武。中路,張弘範、達春合兵一處,進攻永安。南路,阿剌罕領蒙古軍萬人、漢軍萬人、新附軍四萬,兵指泉州。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三路元軍如三頭惡鬼,所過之處,唯餘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