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套讓主帥寬心的說辭,在曾寰的設想中,隨著戰局推演,情況可能比報告上寫得還要糟。張弘範今天趁守軍不備,利用煙霧和弓箭手的掩護,把床弩推到了城下五百步範圍內。雖然那些床子弩最終被破虜軍用輕炮炸毀,但也給守軍造成了很大損失。
如果下一次,張弘範故技重施,在弓箭手壓製住守軍後,把投石機推上來,破虜軍的損失會更大。永安城的城牆過於單薄,隻要張弘範有一波發射石彈的機會,就能把城牆砸出缺口來。並且,這個在最近一年才快速發展起來的小城,不具備護城河、甕城等輔助防護設施。城牆一旦被突破,破虜軍連退守第二條防線的機會都沒有。
“恐怕元軍也在適應著咱們吧,至少,他們現在火炮對他們的威脅,越來越小了!”文天祥笑了笑,把報告放到桌案角,“憲章,有話實說,這樣下去,咱們最多能守幾天!”
“七天,頂多十天,十天後,必須退守劍浦,否則,可能會全軍覆沒!”曾寰咬咬牙,大聲說道,“所以,參謀們一致認為,眼下放棄漳州,命陳吊眼、張唐和吳希奭將軍火速與主力彙合才是上策。分散下去,隻會被敵軍各個擊破!”
所有俯身在沙盤前的參謀們都抬起頭來,目光看向了文天祥。張弘範和達春來得太快,這場戰役,根本不在參謀部的計劃之內。所以,很多兵馬調動都來不及,特別是張唐的第一標、吳希奭的炮師還有陳吊眼所帶的四個標人馬,都分散在各處調不回來。讓大都督府在敵軍威逼下,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而再這樣招架下去,恐怕結果正如曾寰所說,隻有被逐個殲滅的命運了。過去大宋和北元交戰,屢屢吃的就是這個虧。宋軍為保衛城市,處處分兵。元軍卻沒有任何負擔,迂回穿插,在每一處,都可以集中起優勢兵力。
“陳吊眼目前到了哪裏,水師、炮師和第一標呢,到達指定位置了嗎?”文天祥沒有直接答複曾寰的話,換了一張桌子,俯視著擺在上麵的地圖問道。
“陳吊眼剛剛打破呂師夔的防線,躍過了漳江。目前敵我雙方在漳州東北的長泰附近對峙。張唐和吳希奭已經到了泉州,隨時可以向永安靠攏。但末將以為,炮師在山地移動過慢,與其命之趕往永安,不如取水路去福州,然後沿閩江至劍浦與我軍彙合!”曾寰取了幾麵角旗,別在劍浦附近,同時把標記著福建大都督府的角旗向後移動,擺到了閩江東岸。
這樣一動,戰局馬上清晰。除陳吊眼部外,剩餘的破虜軍幾支主力全部彙集在劍浦,凝聚成一個拳頭。張弘範如果揮兵追擊的話,憑借寬闊的閩江,破虜軍絕對可以布置一次成功的反擊。
如果杜滸再把陳吊眼的兵馬從水上接來,劍浦的破虜軍兵力就接近八萬,一舉將敵軍打殘亦不無可能。
但這樣一來,就意味著漳州、泉州、汀洲和半個南劍州要放棄掉,如果張弘範不肯追擊,繼續分兵劫掠的話,縱使破虜軍獲得反擊戰的勝利,也隻有邵武、建寧和福州三府沒遭到徹底破壞,今後的糧餉和兵源都會出現很大問題。
文天祥搖了搖頭,曾寰這個計劃把握性大,但損失過重,隻能作為後備方案,不到萬不得以,他不打算這樣做。
“還有一個辦法,讓陳吊眼放棄漳州,與水師一同協防泉州。其他兵馬退守劍浦,以閩江為屏障與元軍周旋”曾寰見文天祥搖頭,輕聲又說出第二套可行方案。這套方案也是參謀們反複商量過了,認為相對比較穩妥的。元軍人多勢重,但消耗也大,入了冬後,糧草接濟不上,自然會退卻。雖然戰局拉的時間很長,但泉州沒有丟,破虜軍的錢罐子保住了一半。有了泉州港的收益,就有財力快速恢複那些被兵火毀滅過的村鎮。
“這也不是好辦法,咱們再想想,能不能有其他解決之道。比如,以攻代守。畢竟守需要守很多地方,攻隻需要攻敵一點。陳吊眼可以趕過來,但要用在刀刃上!”文天祥抬起頭,低聲問道。文忠的記憶中,有很多堪稱經典的根據地保衛戰。敵我雙方的比例也和眼前一樣懸殊。幾次,文忠所屬一方都大獲全勝。
但是,這需要各部人馬嫻熟的配合。在沒有文忠記憶中那些通信設施的幫助下,破虜軍有可能麼?
張弘範肯上當麼?
達春、呂師夔還有李恒,他們會做出什麼反應?
“張大帥,這樣硬攻,可不是辦法?”達春陰沉著臉,在中軍帳中,低聲怒吼道。
帳壁的氈子和牛皮很厚,他不用擔心自己的聲音傳出去。即使傳出去了,麾下士卒也沒膽子亂嚼舌頭。戰術上的分歧,是統帥們之間的事情,低級將領想攙和,隻會自討沒趣。
“下午的攻勢可以緩一緩,蒙古軍休息,把強弓集中到漢軍手裏。新附軍配合,挖城、放火,幹擾敵軍的判斷力。投石車做準備,找到機會就上前砸幾下!”張弘範笑了笑,不與達春爭辯。他是平宋都元帥,兵馬大都督,達春是江西行省的地方諸侯,相互之間沒有統屬關係。所以,達春能做出昨晚和今天上午的配合,已經給了他很大麵子,他不能指望達春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