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吊眼緩了口氣,立刻整頓兵馬,猛攻元軍的第三壘。負責第三道防線的呂師夔吸取前兩道防線的經驗和教訓,把第三道防線的正麵厚度增加了一倍,更多的長槍手和弓箭手被他調了過來。並且在長槍手和弓箭手的隊列之間,塞進了四排樸刀手做為緩衝。誰料到陳吊眼吃一次虧學一次乖,第三次衝鋒不以騎兵為主角,而是以盾牌手為前隊,弓箭手為核心,緩緩壓了上來。
在盾牌手擋住了新附軍那不是很有準頭,也不是很有力度的攢射後,破虜軍的弩手立刻發威,成排的弩箭風一樣掃了過來。將沒有大麵積護具的長槍手成批的射倒。
呂師夔發覺事態不妙,趕緊發出信號命長槍手後退。但長槍手身後,習慣了密集陣型迎敵的樸刀手卻沒練習過這種穿插配合,長槍手一退,立刻樸刀手的陣型立刻出現混亂。對麵的陳吊眼見狀,令旗一揮,命盾牌手讓出缺口。幾百匹等待多時的戰馬,撒著歡從後陣中衝了出來,冒著箭雨,踏入了新附軍當中。
陳吊眼這次沒有隨隊衝鋒,而是站在中軍,負責協調指揮全局。但充當騎兵矛尖的武將比陳吊眼更加凶悍,乘在一匹胖胖的蒙古馬上,手中提著的居然是一隻四尺多長,沒怎麼開刃的鐵鐧。這種重量在四十斤以上的兵器很少有人能掄得動,卻被那個大漢舞得向風車一般。新附軍士卒一旦被它砸上,連人兵器都會倒飛出去。
喊殺聲震天,戰鼓聲猶如雷動。
呂師夔站在帥旗下,身上的鎧甲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不該奉張弘範的號令,把陳吊眼和他的部曲放進來。
眼前的破虜軍和記憶中宋軍的戰鬥力根本不能相比。無論士氣,還是低級軍官的能力,都遠遠超越了他知道的任何一支軍隊。自己麾下的新附軍和漢軍比之不如,甚至連探馬赤軍和元軍也無法與之相比。
從今天和過去的幾次戰鬥上來看,陳吊眼依然沒脫離猛將範疇,勇則勇矣,用兵卻不是很靈活,打起仗來依然喜歡像馬賊頭一樣,身先士卒。這樣做,雖然可以最大程度上鼓舞士氣,但負麵後果也很明顯,戰局一開始,士兵的調度,陣型變化,主帥立刻無法幹涉。
但破虜軍的低級軍官卻比任何一支軍隊的小校強得多。那些職位可能是牌子頭(十長)、百夫長的小校們,居然自己可以一邊作戰,一邊調整士兵的陣型與前進速度,甚至在主將落馬,或臨近的百人長戰死後,還能迅速地將附近的士兵聚攏在自己周圍。而那些士兵也像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兵般,遇到突發情況,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如何向附近最高級別的將領靠攏。
指揮這樣一支軍隊,即使陳吊眼是個瘋子,也不會輕易把戰役輸掉。況且在陳吊眼陣前衝鋒時,破虜軍中明顯有人替代他,統籌全局。
如果此刻陳吊眼部還在漳江以東,呂師夔可以保證,自己與張弘正可以憑借地形,再擋陳吊眼二十天。
但奉了張弘範的命令,他和張弘正把陳吊眼放進來了,還要造成力不能敵的假象,且戰且走,把陳吊眼部引到永安附近,引到張弘範和達春布置的包圍圈中。這樣,任務就太難了。
首先,沒有江水的保護,呂師夔自己和張弘正的部曲,根本擋不住破虜軍。已經把佯敗打成了真敗,馬上就要向潰敗靠攏。其次,以眼前這支破虜軍的戰鬥力,即使進了包圍圈,呂師夔也沒把握自己能堵住包圍圈的出口。隻要陳吊眼發覺上當,或者不再顧文天祥等人的性命,完全可以帶領人馬潰圍而出,想殺到哪裏就殺到哪裏。並且,這還是在陳吊眼救人心切,沒帶火炮隨行的情況下。如果在潮州一帶與李恒對峙的許夫人放棄城市,帶著火炮不顧一切趕來,結果會怎樣?呂師夔心頭一顫,忽然覺得前途一片黯然。
“殺上去,殺上去,後退者力斬,後退者力斬!”張弘正聲嘶力竭的叫喊從不遠處傳來,牽動呂師夔的視線。定睛看去,第三道防線眼看又要不保了,剛緩過氣來的張弘正又帶著親兵去堵缺口。而退下來的新附軍士卒卻不願意掉頭再戰,任張弘正怎麼叫喊,甚至接連砍死了幾個潰卒,都穩定不住敗勢。
“來人,擂鼓,把我的槍抬過來!”呂師夔咬著牙,惡狠狠地喊道。
“是!”他的親兵楞了一下,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到過主帥親自上陣了,大夥臉上登時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楞什麼,抬槍來。如果敗了,破虜軍會放過大夥麼?你們殺了那麼多人,燒了那麼多村子!”呂師夔大喝道,縱身跳上了戰馬。幾個親兵如夢方醒,趕緊抬過呂大帥的鐵槍。
呂師夔握槍在手,掂了掂,用槍尖指著破虜軍的方向大喊道:“弟兄們,跟我上啊。他們都是福建人,跟大夥不共戴天!”說罷,帶頭向手提鐵鐧的破虜軍將領衝去。
這句話,比張弘正幾百句督戰的話都來得狠。呂師夔的親兵一邊貼身保護大帥安全,一邊扯著嗓子把話傳播開去,“弟兄們,殺啊,陳吊眼回來報仇來了。給福建人報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