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帳將領誰也不說話,大眼瞪著小眼,等待陳吊眼和曾琴爭論出結果。平心而論,二人說得都有道理。文天祥死守永安,本來就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如果他把戰線收縮到閩江沿岸,目前的局麵要明朗得多,陳部四個標破虜軍,也可以從容地放棄漳泉二州,由海路趕到劍浦與大都督府本部彙合。
失地存人,在運動中爭取主動。這是軍官夜校一直強調過的道理,破虜軍中,每個將領軍官都懂,也能理解大都督府在萬不得以時,讓福建百姓做出的犧牲。
但文天祥卻死守在了永安。以清流、永安、戴雲山和泉州,作為一條漫長的防線。這條防線除了戴雲山外,基本上無險可據,造成整個戰局非常被動。
相比之下,張弘範的戰術就高明得多。他強攻永安一點,對清流和泉州府內的各地隻是派兵襲擾。
清流和泉州的破虜軍明知永安危機,也不敢向文天祥考慮。而元軍一旦在永安形成突破,則清流和泉州也會失守。破虜軍表麵上多守了兩州半之地,實際上麵臨滿盤皆輸的險境。
所以,陳吊眼要不顧一切去救永安。他不能讓文天祥的本部人馬被張弘範擊敗,一旦文天祥本人受傷或不幸落入張弘範之手,整個破虜軍就失去了主心骨。接下來有可能被張弘範逐個擊破。
但曾琴卻力主移師到泉州境內。理由是張弘範用兵一向狡詐,眼前戰局與廣南戰局出奇的相似,有可能又是一次圍點打援。陳部四個標不去則已,一去必然進入死局。屆時,非但永安之困解不了,文天祥還要不得不從永安殺出來救援陳吊眼。以弱勢兵力棄城野戰,一旦不利,滿盤皆輸。
“嗤!你以為不救永安,我們就能守住漳、泉兩州了。大都督府一敗,張弘範調頭就會撲過來。況且此刻我們不去救援,天下英雄會怎麼說!”陳吊眼強壓著火氣,降低了說話的嗓門。
如果曾琴是自己山寨中的師爺,他的建議陳吊眼可以置之不理。反正破虜軍軍規中,參謀隻是有協助運籌之權力,不能幹涉主將的指揮。但曾琴是參謀長曾寰的胞弟,又素來言出必中,不把他說服了,陳吊眼實在不甘心。
此外,內心深處還有一種隱約的感覺左右著陳吊眼的舉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總覺得不讓這個參謀心服口服,縱使強行決策,也很沒麵子。
“做參謀的,第一要素就是沉靜,不考慮與戰爭勝負無關的麵子問題。”曾琴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走到地圖前,在安溪和青陽鐵場一帶畫了條線,低聲分析道:“況且我們移兵泉州境內,並不是放棄永安不救。如果能與泉州兵馬會師,一同壓向張弘範側翼,對元軍的威脅更大。張弘範既然以永安圈套,引咱們上鉤,咱們沒到之前,他也不會甘心真把永安攻下,沒吊到魚之前先收餌!
陳吊眼素來不怕與人拍桌子,偏偏對曾琴這種不溫不火的人沒辦法。正想著怎樣反駁的時候,又聽見曾琴說道。
“我軍先移動到安溪,做出迂回救援永安的假象。張弘範摸不清我軍的戰略意圖,自然會繼續等待。而這時候,就是我軍的機會!”
“可這也讓丞相太冒險,你哥哥也在永安,你就不擔心他的生死?”陳吊眼被氣得徹底沒了脾氣,曾琴的辦法他明白了,其實就是拿文天祥的大都督府當餌。把張弘範的主力吸引在永安這個點上,而陳部破虜軍在外圍徐徐圖之。
這招,辣則辣矣,失之過狠。完全建立在張弘範不會盡全力攻永安的假設上。而眼下永安方麵消息已經斷絕,最後的信息是,張弘範揮兵急攻,不計部下生死。
“軍校上課時,先生教導,出謀劃策,利用一切有利條件取得勝利。其他問題,一概可以不計!”曾琴又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把陳吊眼又氣得滿頭冒煙。
“你們呢,你們怎麼看?”萬般無奈之下,陳吊眼隻好向麾下尋求幫助。以圖憑借人數優勢,勸曾琴打消這個念頭。曾琴的計策看起來雖然比直接去救援永安穩妥,但冒的風險都是未知數,比陷入張弘範的包圍再突圍還令人心裏沒把握。
“這…….”幾個將領麵麵相覷。他們心中,更傾向於曾琴的建議。但是陳部四標不是文天祥原來所帶的嫡係,一旦做出迂回前進的動作,很容易被人誤解。將來福建戰役結束了,難免會有人從中生出是非來。
“說,別婆婆媽媽的。剛當了破虜軍,怎麼就長了官癮!”陳吊眼從麾下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端倪,不滿地斥責道。
“我讚成曾參謀的建議!”門外,響起了一聲回答。帳簾高挑,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