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來人,大夥眼前均是一亮。特別是陳吊眼,一雙剛才還瞪得如牛鈴當般的大眼睛,轉瞬變成了月牙形,一邊陪著笑臉,一邊低聲問道:“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某人自詡為萬人敵,卻被呂師夔和張弘正兩個小毛賊擋在了漳江西岸。我聽說後,怕他有失,跟人借了條船,水路趕了過來。果不出我所料,這個莽夫明知道眼前是陷阱還要往裏跳,被人攔著就跟人家比嗓門大……!”來人笑吟吟地調侃道,話還沒等說完,陳吊眼的臉已經變成了茄子色,幾條青筋從腦門上盡數蹦了出來。

閩粵兩地綠林總瓢把子陳吊眼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服本族姐姐陳碧娘。聽許夫人如此奚落自己,知道她已經在帳外聽了好半天,把自己焦躁之態全看了去。心中大窘,搔著頭皮強辯道:“不是沒想到漲水麼,要不是石騰溪和漳江都發了洪,一時找不到船隻,兩個毛賊怎麼攔得住我!你怎麼來了,潮州那邊戰事不緊麼”

“為將者不知觀察天文,不知分析地理,也不肯認真判斷形勢。一個勁兒由著性子蠻幹,不是拿士兵命做賭博麼?我若不來,眼見著大火坑你就要跳進去!”許夫人搖搖頭,低聲數落了幾句陳吊眼的不是。抬眼看了看參謀曾琴,楞了一下,連忙換了種語氣說道:“潮州那邊,有張元幫我撐著,張世傑將軍的心情也平複得差不多了,李恒一時半會兒攻不過他們二人的防線。杜滸將軍自海路過來助戰,提了個方案出來。我看可行,就跟他借了條快艦,自海上趕來了,昨天夜裏到的漳州,今天一早快馬加鞭向你這裏奔,本以為能助你一臂之力,沒想到你打得這麼利落,已經把呂師夔和張弘正的人馬擊潰了!”

“元軍的兵太雜,配合混亂,自然不是咱破虜軍的對手。是鄒將軍幫我把兵訓得好,使起來如使自己的胳膊一般,甭提多順溜了。”陳吊眼終於得機會緩了口氣,謙虛地說道。

“所以呢,你才更要多動動腦子。已經不是拿著柴刀跟韃子拚命的時候了,有如此兵威,如此軍械,如果你還被張弘範所敗,豈不辜負了你陳吊眼百戰之名!”許夫人歎了口氣,語重心長。

軍中諸將多是陳吊眼原來當山大王時的夥計,素於許夫人熟識,知道二人是同族姐弟。所以當著他們的麵,稍重一些的話許夫人也敢說出來。但站在地圖旁那個青年參謀,許夫人卻不認識,隱隱覺得此人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隻好把很多更重的話都收了起來,留待一會私下裏,再教訓自己的族弟。

“姐姐說得有道理,姐姐說得有道理,我以後記住就是,記住就是!杜貴卿提了個什麼建議,他不帶艦隊守福州老巢,大老遠跑到潮州幹什麼?”陳吊眼見許夫人一邊說話,一邊不住地打量參謀曾琴,知道姐姐在外人麵前給自己留了顏麵,岔開話題問道。

許夫人笑了笑,拿出一卷綢緞做的形勢圖,遞給了陳吊眼。邊看著陳吊眼展開,邊解釋道:“杜將軍聽說李恒得了朝廷拋棄的幾百艘戰艦,怕北元水師由此成了氣候,所以海上浪一停,就星夜殺了過來。李恒舍不得他的戰艦,分了一大半兵馬去守廣州,對潮州的攻擊也乏了力……”

原來杜滸從兩浙撤回福州後,文天祥已經帶兵去了永安。他與張唐二人合計了一下,覺得從陸地上追趕文天祥,於事無補。所以決定兵行險招,從外圍開始破解張弘範布下的戰局。

二人在船上邊走邊商量,根據元軍與破虜軍的戰鬥力和人數對比反複推算,策劃了一個巧妙的計策。

破局的第一步,就是把破虜軍的精華,第一標老兵從海路運到泉州。打碎張弘範中路出擊,兩翼騷擾的美夢。

破局的第二步,是利用水師的火力,幫助許夫人的興宋軍穩固潮州,把李恒的兵馬釘死在廣州、潮州一線。讓他無論從陸地和海上,都無法跟張弘範做戰略配合。

第三步,就在陳吊眼這裏。如果不論質量,但算人數。陳部所轄的四個標,是破虜軍規模最大的一支力量,這支力量在關鍵時刻如何動作,直接影響著全盤勝負。

所以杜滸與許夫人碰頭後,立刻決定把興宋軍的指揮權由張元暫時掌管。許夫人親自趕到陳吊眼軍中,跟他商量戰術細節。

陳吊眼把綢布平撲在帥案上,低著頭,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杜滸性子偏激,行事果決,在軍中一直有狠辣之名。這個計劃,也充分體現了他的性格特色,兵行險招,招招奪命。

如果整個戰術動作如期完成,元軍不但要撤離福建,並且在短時間內,在整個江南都沒有力量組織起第二次進攻。

而一旦戰術動作失敗,破虜軍可能又要退進武夷山區去,重新與韃子展開遊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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