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理論過了,破虜軍不會放棄泉州。如果泉州丟了,隻要大都督府沒倒,咱們就可以申請國家賠償!”一個聲音從碼頭上傳來,天籟般鑽進田、尤兩位的耳朵。

“您,大當家,您回來了!”田管事高興地叫道。

尤老爺強忍住心頭煩惡抬起頭,看見陳碩和太守陳龍複先後,向碼頭走來。身後,幾個當地商人興高采烈地跟著,仿佛有人生意開張,要派發紅包般熱鬧。

“泉州一定守得住。如果守不住,根據你們納稅的記錄,所有報過稅的貨物,可以申請國家賠償,隻要大都督府還在,就會把所有損失賠給你們!”陳龍複找了個稍微高一些的位置,站上去,大聲宣布。

“好啊!”人群瞬間沸騰,很多圍攏過來看熱鬧的商販同聲喝起了彩。雖然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做的全是拚船艙的小規模買賣,其中還有不少人還偷漏關稅。即便真的有賠償,也沒他們那一份在內。但陳龍複說的話,是他們從沒聽說過的。帶給他們的不但有震驚,更多的是感動。

“陳大人,陳大人,您是說真的!”尤老爺慢慢挪上前,不敢相信地追問道。田、賽、麻、利,幾家較大的商戶,都有族人湧了過來,期待地仰望著陳龍複,唯恐聽錯了一個字。

“泉州一定能守得住。如果守不住,我會通知大夥從海上撤離,以避兵禍。至於諸位所受到的損失,隻要有收稅憑據記錄在案,國家事後會照價賠償,決不食言!”陳龍複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聲音緩慢而清晰。

這是他和劉子俊、杜規、張唐等人反複商量過,穩定民心的辦法。用杜規的話來說,商人看重錢財,隻要能少交的稅,他們肯定會少交。即使律法懲罰再嚴格,也會有人鑽空子。但如果你在收稅的同時,給他們利益的承諾,他們自然會權衡其中得失。如今城中商人們擔心戰爭帶來損失,大都督府剛好趁此機會,把自己的國家理念灌輸下去。通過國家賠償的承諾,讓大多數不再盲目逃亡或與北元暗中勾結,而是選擇與大都督府生死與共。

國家賠償,前提是國家依然能存在。當國家的興亡和百姓利益聯係在一起時,百姓們自然會盡力守衛這個國家。看得見的蠅頭小利,比聖人之言更有效。

“國家賠償?國家?”田管事愣愣地看著突然恢複了精神的尤老爺,看著周圍沸騰的人群,喃喃地嘟囔。

關於國家與朝廷,亡國與亡天下的理論,在大都督府頒發的報紙上,他不止一次看到過。今天,才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所謂國家,在商人眼裏,就是一個契約。你付出了稅收等義務,就能享受相應的保障和權力。

維係一個國家存在的,不是強權,不是清官與明君,而是實實在在的契約,能約束每一個人的契約。在契約的麵前,所有持約人一樣高矮。

黃昏的時候,一隊隊破虜軍離開城市,向北開去。商人和百姓們自發湧出了城,站在安溪旁的官道兩邊,歡呼相送。一些小餐館,做好了饅頭熟肉,擺在路邊,企盼破虜軍的軍需官能將這些勞軍物資收下。一些在碼頭出賣力氣的苦工和被遣散後賦閑在家的前蒲家軍士兵,則擠到了幕兵站,看看還能不能抓住加入破虜軍的機會。

五年來,泉州城唯一一次,沒有在強敵麵前,核計著犧牲掉誰去換取投降機會和敵人的憐憫,而是與守軍站到了一起。盡管破虜軍主力開拔後,留守在城中的兵力已經不足五千。遠遠少於前幾次守城部隊的數字。

這是因為,大都督府給了泉州百姓們承諾,福禍與共的承諾。雖然這個承諾看起來很渺茫,但能做出承諾的行為,本身已經滿足了大夥心中本來就不多的奢望。

張唐和吳希奭並絡走在隊伍靠前的位置,不停地根據地形情況,協調各營的行軍速度。為了征集商人們手中的運貨馬車,破虜軍出發前的準備時間有些長。所以不得不盡量加快行軍速度,爭取在元軍殺來之前,在青陽寨和安溪之間的山穀裏,把他們迎頭截住。

“通知第一標各營將領,趁夜間天氣涼爽行軍,爭取明日巳時(上午十點左右)之前進入安溪城休息!把王老實團長叫來,告訴他有任務安排給他!”第一標統領張唐掏出令旗,交給了身邊的傳令兵。

“是!”傳令兵接過角旗,縱馬疾馳而去。

安溪城在泉州西北,因靠著晉江的主要支流安溪而得名。安溪又名西溪,發源於戴雲山脈間,沿著戴雲山南麓的丘陵地帶奔湧而下,把沿途的村落和礦山連接在一起。沿著河畔行軍,可以看到遠處河水如一條發光的金蛇般,在綠色的穀地間往來蜿蜒。河畔兩側的沙地相對平坦,大約有半裏寬,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星星點點地長在沙灘間,與河道旁的高挑的蘆葦叢相映成趣。太陽快落山了,霞光正在頭頂的天空上蔓延,幾道金光從西邊的彩霞邊緣直瀉下來,仿佛當空落下了一陣光雨。

“大好河山,偏偏有人喜歡以燒掉它為樂!”吳希奭感慨地說了一句。許夫人和陳吊眼的回音還沒到,出擊決策做得比較突然。但第一標和炮師不能再等了,因為據斥候前天最後一次送來的消息,元軍對永安城采用了不計傷亡的人海攻擊。弩炮和投石車等大型攻城設備,也盯著守城的火炮推到了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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