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朝陽從山頂探出頭來,暖暖地照在安溪城頭。

破虜軍團長朱平從敵樓裏走出,帶著幾個士兵四下巡視。平心而論,他不認為安溪城能擋住元軍奮力一擊,這個彈丸小城方圓不到三裏,城牆低矮破舊,已經多年沒有經過修茸。雖然城西側的安溪水量充沛,安溪城卻連條護城河都沒引出來。

這個城市地理位置太不重要了,所以破虜軍根本沒在此浪費自己有限的兵力。朱平能駐紮在這裏純屬偶然,他麾下這個營的職責原本是守衛漳州。黎貴達帶著達春突破龍岩防線後,在三溪一帶對百姓大肆屠殺。三溪屬於漳州府,守軍有守土之責。為了把元軍注意力從逃亡百姓身上引開,朱平向漳州守將主動請纓,帶著四個營人馬騷擾達春後路。結果達春在擊敗蕭明哲部後,掉頭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朱平攔在半路上。兩千破虜軍雖然訓練有素,人數和敵軍卻差得太懸殊,血戰半日後,四個營人馬隻有五百多人跟著朱平突出了重圍。眼看著撤回漳州的道路被斷,大夥隻好順著山區走進了泉州府的地界,暫時在安溪城內修整。

在安溪城,朱平把所有士卒整編成了一個營。派人分頭向漳州城和福州大都督府彙報戰況。結果不久之後,漳州和福州的消息均被敵軍切斷。他這個營,成了徹底的孤軍。好在朱平當孤軍已經當習慣了,有很多經驗。當年在四川抗元,兵馬被打散後,他也是一個人帶著二十幾個弟兄從元軍縫隙中殺了出來,輾轉到了福建,投在文天祥麾下。

等了十餘日,沒等到大都督府和漳州方麵的指示,朱平知道外邊肯定戰事吃緊,所以一麵抓緊時間給傷兵醫治,一邊四下派出信使,尋找距離自己最近的破虜軍動向。

四日前,信使回報,破虜軍第一標已經到達了泉州。統領張唐要求他暫時駐紮在安溪,監督元軍動向。朱平欣然接令,踏踏實實地擔負起安溪的防禦任務來。

即使知道安溪不可守,也要執行軍令。這是朱平為人的一貫原則。準備守城物資,豎立比城牆高出一倍的瞭望雕鬥,清理城牆附近通道。三天時間在忙碌中,不知不覺地過去。現在是接到命令後的第四天,正準備開城門放百姓進出的時候。

天際邊傳來一陣低低的雷聲,很輕微,卻帶著大地一同震動。朱平警覺地握住了刀柄,抬頭望向城牆上高挑的雕鬥。

高聳出城牆的雕鬥上,負責瞭望的士兵快速挑出了一麵紅旗,斜斜地,指著西北方向。

“放狼煙,通知弟兄們全部上城!”朱平拔刀在手,大聲高喊。憑借本能,他判斷出來人是敵非友,如此濃密的馬蹄聲,隻有元軍,隻有元軍中的蒙古軍行動時才能發出來。

城牆四個角,各有一股狼煙升起來,筆直地衝到晴朗的天空上。秋日的早晨沒有風,狼煙飄起老高都沒有散。正對著安溪水的城門突然打開,在守軍的組織下,城中百姓快速有序地衝出,順著河畔逃向遠方。

距離安溪城最近的城市南安,遠在五十裏外。朱平不知道憑借望遠鏡的幫助,那裏的守軍能不能看到自己放出的警報。他隻是憑借著一個軍官的本能,在第一時間送出了元軍靠近的警報。這個倉猝之間的本能反應如此重要,直到很多年後,人們檢視安溪城外的那場遭遇戰,還不得不將狼煙的作用寫在首要位置。

無人能忽視突然騰起的黑煙,遠在三裏之外的張唐和吳希奭也不會。當二人看到衝天而起的煙柱時,同時楞了一下,然後各自快速發布了命令。

“把火炮拉上岸來,與溪水成丁字型布置陣地。保持火炮之間距離,輜重團,把炮彈卸下來,盡快就位!”吳希奭拔出令旗,大聲喊道。這是他平時訓練時經常做的科目,炮師官兵配合得很嫻熟,幫著纖夫,快速將貨船靠岸,搭起踏板,把火炮推上河岸。

“馬車卸掉輜重,輕車前進,在前方一裏外紮搭拒馬陣,斥候快速向前,聯係安溪守軍,並探明敵軍位置。第一團跑步前進到拒馬陣內,貫重甲防禦。其他各團保持行軍隊形,繼續前壓!”張唐熟練地做出了決定。在兩浙與新附軍交戰時,不少戰鬥都是遭遇戰,不同兵種之間怎麼配合,在第一標中已經形成了固定模式。

“嗚――嗚嗚”低沉的號角聲響起,走在前排的士兵快速分散向兩翼,讓出中央通道。隊伍後邊的輜重車卸下糧食、軍械,排成長隊向前衝去。

蒙古人的騎兵來得快,遭遇戰中,能否在第一時間組織起有效防線,避免被騎兵衝擊是以步抗騎的關鍵。否則,即便讓數百騎兵迫近,也能在步兵中造成巨大損失。

衝出隊列的馬車,在掌車轅者的驅策下,排成了兩條橫隊。邊前行,邊根據道路寬窄調整彼此之間的距離。安溪城南地勢稍寬,不是一個與騎兵交戰的理想場所。但是,既然與敵軍遭遇了,此戰已經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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