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辛苦整訓的近半年的廣州水師,一夜間全軍覆沒。兩廣沿海十一州,千餘裏海岸線立刻像被剝了殼的雞蛋,完全暴露在破虜軍水師的打擊下。

平宋副都元帥呂師夔當夜就站在岸邊,眼睜睜地看著戰艦被一艘艘擊沉。在那一刻,他知道兩廣完了,縱使自己是諸葛複生,孫吳現世,也挽救不了這場命中注定的敗局。手中兵太少,需要防禦的地域太多,關鍵是,從始至終,人心就不在大元這一邊。

以目前的士氣狀況和人心,明智的選擇是主動後撤,把戰線放到紹州、雄州和連州等幾處背靠江南西路和荊湖南路要地上。這樣,即可以安全地接受來自後方的補給,也可以尋找機會,攻擊破虜軍的破綻。

文天祥在福建推行的新政和大宋傳統格格不入,為了保證命令不被朝堂上其他同僚攔阻,他必須時時建立戰功。依靠破虜軍輝煌的戰績,壓下朝野之間的非議之聲。因此,破虜軍主力不會一直龜縮在福建不出來。而破虜軍一但離開福建進入兩廣,眾寡之勢立轉。兩廣群山中的山賊和地方豪強不會輕易接受大宋的統治,破虜軍想在兩廣站穩腳跟,就必須分兵去掃平群豪。那個時候,才是大元一戰平宋的大好時機。

呂師夔覺得自己的推斷很有道理,但是,他卻不敢真的把主力撤離廣州。攻陷廣州,蕩平崖山,這是忽必烈陛下前一階段武功的標誌。無論是誰從崖山和廣州撤出來,無論在多困難的情況下,他都將是千古罪人。忽必烈可以冤殺一個副元帥劉深,就不會在乎多殺一個替罪羊。這就是為什麼李恒死後,平宋副都元帥之位無人去爭的原因。朝堂上,蒙、漢、色目三係大佬都不傻,都知道誰接替李恒,就是把誰架在火上烤。隻有太子真金這個笨蛋,才傻乎乎的亂點將,把人送到風尖浪口上,還好像是破格提拔,需要人承好大的人情。

呂師夔鬱悶地想著,抱怨著,哀歎著仕途的艱難和命運的不公平。這麼多年,把腦袋別在腰帶上,把良心踩到腳底下,爬到今天這個地位不容易。如今戰無法戰,退不能退,就和等死差不多。就這麼稀裏糊塗地當了替罪羊,或者被人一炮轟死,給大元盡了忠,即使入了地府,他心下也有所不甘。

“其實大帥也不必那麼為難,古來打勝仗不易,打敗仗卻相對簡單得很!”呂師夔的師爺見他整日愁眉不展,靠在他身邊,低聲說道。

呂師夔的眉毛挑了一下,突然間有一種把此人拖出去痛打一百鞭子的衝動。身為武將,縱使在為敵國效力,誰不希望活得轟轟烈烈,死得燦燦爛爛。敵軍沒來呢,先計劃著怎麼把仗輸掉,豈不是把武將的臉都丟光了麼?

“這仗啊,不知道要打多少年呢。手裏有兵,就有奔頭兒。要是連兵都沒了,恐怕在誰的眼裏,價值都不大嘍!”師爺見東主對自己的話不置可否,向旁邊走了幾步,蹣跚著說道。

呂師夔的手指咯地響了一聲,握過了頭,疼痛的感覺讓他清醒。師爺呂省是在呂家幹了多年的老人,知道輕重。他這句昧心之言說得不錯。如今這事態,按達春的將令,在廣南兩路與破虜軍硬拚,沒有半點勝算。把起家的老本拚光了,頂多隻落個無功無過,弄不好還招來一大堆無果和尚那樣的瘋子,有生命危險。同樣是敗,還不如敗得漂亮些,看上去是力戰而敗,實力不如人而致。這樣,達春挑不出什麼來,剩下幾萬老兄弟在手,忽必烈陛下想降罪,也得考慮考慮這樣做的結果。

想到這,呂師夔心下稍安。和顏悅色把師爺拉了回來,按照他的指點開始布置。李恒麾下有一批戰鬥力不弱,也不肯買別人帳的探馬赤軍,大概七千人左右。這幫家夥收買起來難度較大,所以呂師夔按師爺的指點把他們盡數派去了增城,那裏距離興宋軍較近,是保衛廣州的第一道防線。反正自從李恒遇刺後,這幫探馬赤軍一直瘋子般地叫囂著要殺進福建去報仇,不如直接成全了他們。

清遠、真陽、曲江這幾個隸屬與廣州府、英德府和紹州府地方,是撤回北方的要道,這幾個地方得放自己人。呂師夔將幾個本家子侄呂商、呂文和呂強派了過去。命令幾人隻管守城,外邊流寇鬧得再厲害,也不準主動出戰。

至於廣南西路,呂師夔非常“照顧”地把陳寶、翟亮、王安世、翟國秀、方景升等安排了過去。他們投降的時候,張弘範曾經答應向朝廷上本,準許他們“世鎮廣南”。但後來朝廷一直沒就此事做出批複。既然此刻自己能臨時做主,呂師夔索性大做好人,安排他們盡量遠離廣州去當土皇帝,自己帶兵為他們擋住廣州前線。一番功夫做足,把翟國秀幾個感動的泣泗交流,發誓一旦廣州有警,馬上帶兵殺歸來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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