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一朝,福州都不是個非常繁華的所在。無論和南邊不遠處船通六十餘國,有著“光明之城”美稱的商港泉州相比,還是與北方物產豐富,有著“人間天堂”綽號的臨安、蘇州相較,福州城都顯得過於普通,過於簡陋。甚至連建築格局顏色和街道寬窄走向,都顯得有些陳舊局促。

這一切在兩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很多福州城的老人至今還記得當日破虜軍巧計賺城時的情景。就像夏日裏的一場雷雨,說來就來了,根本讓人來不及準備。當人們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蒙古人的羊毛大纛已經被踩到了腳下。

本來,大家都以為,換了大宋統治不過是換個地方繳稅而已。這年頭,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次數多了,很多人都已經麻木。隻要還能保住自己的腦袋,就不願意管城牆上的事。反正,自古官府的唯一職責就是收稅,從來不曾理睬小民的死活。

過了幾個月,有人慢慢發現了新官府與原來的不同。衙門裏那些公差見了百姓漸漸客氣起來,不敢再四處勒索。跟在公差屁股後狐假虎威的白員也被裁撤一空,其中有幾個設局詐人錢財,民憤極大的還被判了罪。各級書吏也換了人,不再是跟完了大宋,又跟著大元那批老官油子,代之的是一些因年齡和體質原因退伍的破虜軍老兵。給大夥感觸最深的還是道路上的變化,原來逢門必卡,逢橋必堵的厘卡統統不見了蹤影。無論行路還是販貨,再也不必擔心路上被人狠宰一刀。

至於在儒林和官場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的選舉,對普通百姓來說反而影響不大。大宋百姓向來老實本分,除了一些膽子出奇大的“刺頭”,沒有人認為自己是當縣太老爺的料子。至於那些讀了半輩子書隻為了謀求高官厚祿的,又都不看好福建大都督府的前景。所以福州、建寧、邵武三府第一次讓百姓推選官吏,基本上就沒人出來參選。很多當了縣令、府丞的地方名士,還是被陳龍複從家中強行拉出來的。並且允許他們在破虜軍戰敗後,自行選擇守城和投降。

那些躲在家裏不肯出來參選的儒士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過了憑空而降的一次絕好的出頭機會。隨著福建大都督府一係列刺激民生的新政實施,隨著科學院發明的民用新技術和新器械的快速普及,隨著新式作坊和新產品的出現,破虜軍所控製的各府快速繁榮起來。特別是福州這樣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的大城,眼看著就商旅雲集,萬帆竟至,繁華程度已經隱隱有了超越蘇、杭兩州的趨勢。

隨著破虜軍相繼收複了泉、漳二州後,作為大都督府的治所,大宋政令的中樞,福州城的變化更大。破舊的城牆被修茸一新,年久失修的道路被拓寬,壓實,個別重要地段還鋪上了來自邵武的新產品--水泥。港口內的淤泥被清理幹淨,木架的碼頭變成了石頭和水泥的。碼頭附近的荒灘和窪地都被平整,梳理,蓋起了方便商人存放貨物的貨棧。就連城邊上供航海者燒香、許願的媽祖廟,也被官府花重金翻蓋過。不但重新粉刷的牆壁,修補了屋簷、加固了廊柱,而且在廟宇外專門開了家航海博物館,將漢唐以來各類船隻,航海器械還有各式海圖做了模型擺在裏邊,供有誌航海者參考。

官府投入資金最大的是夫子廟,孔夫子和他的七十二賢者被重新塑了像,擺在寬闊的大堂裏邊。遠遠走過,仿佛有琅琅讀書聲千年流傳。一些先秦典籍、文史孤本也被搜羅出來,由名家親手抄了摹本,放在夫子廟內新開的圖書館中,與諸般雜學,來自阿拉伯的百科典籍一同供感興趣者翻閱。在夫子廟的臨近處,還利用沒收來的官宅,新開了一所占地麵積近百餘畝的義學,分小學和中學兩部,低齡的孩子可在小學裏邊讀書、識字。年齡稍大的,可以就讀義學裏邊的中學部,在學習半年基礎的數術之後,就可以選擇義學裏邊的商、虞、冶、工等科中的一門修身。戰亂年代不開科舉,這些雜學雖然比不得儒學高雅,但精通一技足以在城內諸多新興產業中謀得一席之地,不愁讀完書後反而地方混飯吃。諸般學業中最正統,最需要人仰視的儒學,也在義學裏開了科,由學生們自己選擇是否精研。

有些頭腦頑固的老儒們為此還抗議過,認為儒學華夏傳承的根本,其他雜科雖然有一時之用,卻不能與儒學同列。但義學的資金由大都督府親自調撥,並未要求老儒們捐款。並且文天祥還重金聘請他們前去任教。所以大夥盡管反對,聲音也大不起來,反而隨著時間推移,由於家族中有人在新興產業中獲得了收益,慢慢覺得義學大門楹梁上文天祥親筆書寫的“有容乃大”四個字看起來不那麼紮眼了。

義學是免費的,隻要能憑本事考上,一切拜師費用全免。官府除了一日三餐供應外,每年還供給學子們一套單衣和一套棉衣。針對有心學習,但錯過了讀書年齡的市井百姓,還開設了晚課,免學費,但不提供食品衣物,從“人之初,性本善”和阿拉伯計數的“1、2、3”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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