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硝煙熏得太厲害,林恩老漢咳嗽了幾聲,強壓著身體的不適答道:“按丞相教導的標尺,大概八百米。不過,打到那個距離,基本上就是瞎貓抓個死耗子,純靠蒙了。真正有準頭,有力氣的距離,是二百五十米以內,比鋼弩遠,也比鋼弩狠。一百米內,能打透柳葉甲和羅圈甲。就是裝填麻煩些,比鋼弩還慢。”

“比鋼弩還慢!”參謀長曾寰驚詫地問道。剛才文天祥演示火銃用法,大夥光顧著驚歎火銃的威力和文天祥用起火銃渾然天成的熟練度。卻沒注意到火銃從裝填到發射,整個過程比弓箭慢得多。回頭想想,以文天祥所表現的熟練程度,每發射一顆彈丸,敵軍可射三箭,如果對方是個熟練射手的話,可能射出四到五箭不止。這樣,即使裝備了火繩槍,軍隊在平原與蒙古軍相遇,麵對蒙古人的漫天箭雨依然沒有優勢。

“比鋼弩省材料!火銃造起來雖然慢,但彈丸用不值錢的鉛籽兒就行,造起來簡單,小學徒一天也能造個幾百顆。鋼弩太費材料,咱邵武的鐵礦,這兩年煉了鋼,大部分都造了弩箭,要求手藝又高,不是熟手幹不了,為了保密,還不能把活轉包給別的作坊幹!”林恩橫了曾寰一眼,搖頭晃腦的解釋。

火繩槍的誕生,凝聚著科學院所有人的心血。為了製造不易炸膛的槍管,先後就有四個工匠被炸瞎了眼睛,毀了相貌。有人看到最後成品還亂挑毛病,這種行為讓林恩老漢心裏非常不樂意。

從文天祥手裏拿回火繩槍,順勢從皮鞘中取出匕首,輕盈地一捋,咯嚓一聲,將匕首裝在了槍管上。眾目睽睽下擺了幾個花式,林恩老漢說道:“裝備了火槍,就不需要再配刀。韃子靠近了,把匕首裝在槍頭上,就是杆現成的花槍,直接挑翻了他。他跑遠了,我卸下刀,借著用鉛籽兒追,看他跑得快,還是我的彈丸飛得快!”

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勞累,老漢的腳步有些虛浮,喘了口氣,杵著火槍試圖站穩,卻一不小心跌坐到了地上。

“老丈!”文天祥見狀,趕緊伸手去扶。林恩老漢笑著推開他的手,訕訕道:“人上了年紀,這腿腳就是不靈光了。”接連努力幾次試圖憑借自己的力量站立起來,卻覺得腿越來越軟,仿佛已經不在自己的身上。

林恩老漢大驚,用盡全身力氣向起站,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手一張,直直地栽了下去。

文天祥趕緊去抱老漢起來,隔著單衣,發覺林恩老漢的身體如火炭般燙。再看老漢的額頭,嘴角,都有淡淡的青黑色透了出來。

“快去請大夫!”曾寰衝著楞在一邊的親兵喊道。林恩老漢雖然為人不拘俗禮,也愛管些年青人的閑事,但在破虜軍中的人緣一直不錯。很多低級將領都是他的弟子和晚輩,如果林恩老漢因為自己的一語無知冒犯而病倒了,那樣,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不算別人,科學院院長蕭資第一個會衝到福州來找人拚命。

“憲章,不關你的事,他大概是路上中了暑吧,應該會很快好起來!”文天祥見曾寰著急,低聲安慰道。抬眼看看圍攏在自己身側,與與林恩一同送火銃來的隨從,卻發現,很多人臉上都帶著潮紅之色。

一股不祥的預感快速湧上文天祥心頭。

被李興從兩浙掠回來的金大夫提著藥箱子匆匆趕來。抱起林恩的頭放在腿上看了看,又翻了翻老漢的眼皮,突然伸手將文天祥推到了一旁。

“怎麼回事?”文天祥被推得一楞,不顧追究金大夫的無禮,低聲問。

“趕快回去,把衣服用熱水燙了,用白酒漱口!”金大夫抬起頭,對著所有人說道。指指林恩老漢,接著命令:“跟他一起超過兩天的所有人都不許離開,文大人,趕快給屬下找個院子。要人手,隻要學過醫,不怕死的,統統都要!”

“怎麼?”丞相府所有人都發覺試態不妙,異口同聲地問道。

“是瘟疫,春瘟!不想染上的,趕快去換衣服,漱口。五天內別出這個院子,別跟他人往來!”金大夫聲嘶力竭地喊道,卻忘記了病情最嚴重的林老漢,此時正躺在自己的腿上。

蒙古人的致命一擊悄然來臨。四月初,隨著前線頻頻傳回的捷報,連城、寧化、清流陸續傳來大批百姓和士兵病倒的消息。其中與達春作戰的陳吊眼部損失最大,四個標人馬幾乎有一半士兵染病,不得不放棄了對上杭的攻勢,撤到漳州的龍岩去修整。

隨即,永安、沙縣、劍浦陸續出現了大批病人,甚至連許夫人的興宋軍也有人被傳染。緊接著,福州、漳州街頭上都發現了病人,很多人頭一天到工廠上工還好好的,第二天就再也爬不起來。要好的工友前去探望,卻跟著染病。

沿著槿江、九龍江和閩江,瘟疫以不可控製的速度繼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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