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忽必烈又親自問他有什麼不習慣的,黎貴達還能說些什麼呢?人不能不知足,抱著感恩的心態,黎貴達低聲道:“奴婢受陛下恩德,粉身碎骨亦無以報。唯願替陛下早日平定草原,揮師南下,一統江山!”

“好,好,你有這個心思,朕甚感欣慰。你在軍中多日了,朕今天叫你來,是想聽你說說,朕的炮師,和破虜軍的炮師有什麼分別!為什麼張元帥和阿裏海牙幾個,提起破虜軍的炮火,就是鋪天蓋地四個字。而朕軍中的火炮也近兩百門,對上乃顏,卻沒占到多少便宜!”

“奴婢,奴婢…….”黎貴達有些猶豫,需要說得地方太多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忽必烈講。一路北來,已經和乃顏麾下的外線人馬打了幾次。但炮師非但沒發揮決定作用,反而拖累了全軍的行進速度。這當中,有阿剌罕和阿裏海牙,甚至忽必烈指揮不利的錯,也有很大原因是因為火炮配置不當的緣故。但軍中諸將不明白這個道理,不滿致極,甚至有人向忽必烈提出,將炮師直接解散掉,火炮煉化了給將士當賞錢。

“盡管說,朕想聽你一句實話,我的炮師,和破虜軍那個姓吳的相比,到底怎樣!”忽必烈的話就聽起來就像一個長者在鼓勵一個剛剛學步的孩子,骨子裏透著理解與溫和。

黎貴達受到鼓勵,膽氣漸壯。整了整思路,大聲道:“奴婢該死,早該給陛下上本啟奏此事。我軍炮師與文賊比起來,就像兒童與壯士,綿羊與虎豹,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嗯?”忽必烈楞來了一下,有些無法忍受黎貴達的評價。要知道,這些火炮可是他從國庫和私庫裏撥了重金,“省吃儉用”才造出來的。每個都是純銅所鑄,光鑄炮的銅,就浪廢了數百萬斤,搞得京畿附近銅價飛漲,一個洗臉用的銅盆能賣幾百貫錢。

“是火炮數量不夠麼?”呼圖特穆爾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唯恐黎貴達把炮師威力不足,歸咎道火炮數量上。

作為君王,忽必烈隻是覺得造炮開銷太高,國庫有些承受不起。作為丞相,呼圖特穆爾可是知道火炮與民生息息相關。如今在民間,紙鈔越來越不值錢,故宋、遼、金所鑄的銅錢,還有銀子,都成了商人手中的寶貝。有些南方賣來的奢侈品,隻有銀子和銅錢才能買得到。而銀子和銅最大的產地,據呼圖特穆爾知道世間隻有三個,一為福建、一為八百媳婦(雲南邊境),另一個就是日本。這三個地方,大元沒在其中任何一處建立有效控製。如果黎貴達再提出用大量銅材,要麼大元倉猝間擇三地中之一大舉進攻,要麼,號令百官捐獻家中器具。

這兩招,無論哪一招,呼圖特穆爾都不敢使。

好在黎貴達接下來的話沒向火炮數量上扯,看了一眼呼圖特穆爾,然後低聲向忽必烈回稟:“不是數量不夠,而是火炮鑄造方法有問題,火炮、火藥和炮彈的規格搭配也不合理。打起仗來,連十分之一的威力都發揮不了,自然不是破虜軍的對手!”

“噢?你細細道來”忽必烈被黎貴達的話勾起了興趣,笑著吩咐。

呼圖特穆爾在旁邊見狀,趕緊快步走出去,吩咐了幾聲。立刻有女奴過來收拾了君臣三人放下的銅碗,將桌案抹幹淨了,鋪上一塊上好的福建細布。

接著,有內待和女奴陸續走進來,放下一銅壺剛燒好的奶茶,一銅壺清茶。擺好四個幹淨銅碗,分別給忽必烈君臣斟滿。

隨著腳步聲響,一個漢人書記官小跑著告進,坐在桌案邊,鋪開白紙,將黎貴達的話一字不落地記錄在案。

“造炮之材,不一定非要用銅!鐵、鋼均可”黎貴達第一句話,就給了眾人一個驚喜。眼下銅貴鐵賤,如果能用鐵鑄炮,或者炮彈,將大大節省國庫開支。鋼材就不用提了,眼下精鋼的主要產地是福建,文天祥再傻,也不會不控製鋼材的外流數量。

“鐵性堅硬脆,造炮難出成品,並且炮壁厚,導致火炮笨重,挪動困難!”黎貴達看了看忽必烈等人的臉色,心中隱隱湧現出幾絲沒來由的自豪感。要把火炮鑄造原理跟眼前幾個‘沒文化’的蒙古人解釋清楚,實在太過於艱難,所以他盡量用淺顯易懂的道理。

“銅性綿軟,造炮成品率高,並且炮壁遠薄於鐵炮,所以,銅雖遠重於鐵,銅炮反而輕於鐵炮!”黎貴達繼續說道。關於造炮的疑問,他曾經專門請教過蕭資。蕭資告訴他,同等大小的銅塊,重量遠大於鐵,但銅延展性好,所以純銅或者青銅造的火炮成品率高,連續發射上百發也不會炸膛,炮管亦容易冷卻。鐵炮則不然,必須造得很厚,否則連續十發以上,多數要出故障。

而蕭資等人多方摸索,才把根據火炮的用途,改出了青銅、銅胎鐵芯和精鋼三種材質。具體哪一種,黎貴達也隻知道些大概,但這些隻鱗片爪的知識,已經足夠他在忽必烈麵前獻寶。

看著被自己唬得雙眼迷茫的忽必烈君臣,黎貴達繼續賣弄道,“所以,造炮取材,銅胎鐵芯為最佳!成品重量比純銅或純鐵火炮輕,並且比純銅或純鐵火炮結實”至於事實是不是真的如此,黎貴達不想管它。反正從破虜軍火炮的配製上看,中等射程的火炮,銅胎鐵芯或銅胎鋼芯的占到絕大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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