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來如此!”忽必烈君臣連連點頭,心中一個謎團終於得到解釋。福建隻是一隅之地,兩年多來造那麼多火炮,卻沒有因此而入不敷出,而朝廷以一國之力,卻被造炮之事累得不清。原來,文天祥造炮並非一味用銅,怪不得他能省錢。

他們君臣不知道福建如今的銅鐵產量和製造力,遠遠非當年的福建能比。更不知道,阿合馬等人在造炮時,玩了許多花帳在裏邊。所謂數百萬斤精銅,至少有三分之一算成了火耗,入了阿合馬個人腰包。至於底下人跟著阿合馬貪汙揩油浪費的數量,更是無法計算。

“而火炮根據用途,有不同規格,並非越重越好!”黎貴達見了忽必烈和呼圖特穆爾的表現,心中越發自信,把所知竅要一股腦倒出。“如今我軍中火炮,皆為千斤以上重炮,射程雖遠,功能卻過於單一。不適合野戰,敵軍一靠近,就沒法用了。並且火藥也有問題,一經運輸,立刻分出層次,每次裝填之前,必須重新攪拌,費時費力!”

“莫非破虜軍的火炮,還有很多花樣!”呼圖特穆爾仿佛心有所得,迫不及待地問。

“破虜軍陸上所用火炮,分為攻城、野戰、近戰、子母速射四種,每重之中還劃分為幾個等級。邵武有專門的火炮製造局,掌管圖紙和規格。所謂攻城炮,就是三千斤重炮,射程遠,威力大,卻不需配備太多。三、五門,能壓製城頭床弩,足矣。野戰炮的炮長三尺三寸致六尺六寸,炮口內徑四寸到七寸,射程多在五百致一千步,最遠一千五百步。乃為先發致人而用,每戰攜帶三、四十門,以壯聲勢行色。這種炮最重者不過千餘斤,放到炮車上,一匹馬即可拉走。近戰炮由名虎蹲炮,自帶炮架,全長尺半,內徑一寸半,重量不過三四十斤,最大者重不過百斤,可用駑馬馱之,臨戰放置於地。百餘門同時點火,五百步之內,威不可擋。子母速射炮分為子炮和母炮,專門為克製騎兵而用。母管腹部有口,子管平時裝好火藥彈丸。戰時,每發一炮,換一子管,射速遠超床駑,而威力較投石機不遜。”黎貴達詳細解釋道,也不管忽必烈君臣能否接受內徑,外徑這種新名詞。

其時破虜軍火炮規格詳細,製造工藝要求嚴格。有科學院直屬的工廠,最後還有個強裝藥檢驗把關。雖然有文天祥的‘天書’做參考,但具體每一道工序,每一條經驗都是蕭資、林恩等人拿命換回來的。黎貴達說起來簡單,卻不知道蕭資等人當年為了改進工藝和生產流程,花費了多少心血在裏邊。為了控製火炮質量,一個品種在走向成熟前往往要返工幾十次。

“還有一種手雷彈射器,用竹子編成,可就地取材製造。更是方便,幾乎投彈兵們人手一具。與騎兵交戰時,野戰炮先發,打亂對方進攻隊列。虎蹲炮隨後,給不顧生死者迎頭痛擊。子母速射炮在虎蹲炮裝填間隙時連發,造成火炮綿綿不斷假象。通常打到這種程度,軍陣正麵已經成為火海,匹馬難入,敵軍早就潰了。如果這時還有人衝到近前,數百具投彈器同時招呼過去,鐵打的人也炸翻了。”黎貴達越說越興奮,一時間有些忘了自己現在已經處於破虜軍敵方,話語裏充滿自豪。

“至於彈丸,更是複雜,有開花彈、鏈條彈、葡萄彈、還有純粹的鋼珠鐵沙。根據用途不同,敵人陣型疏密而調整。火藥也分外發射藥和彈丸用藥,成分不一。最重要一條是要用冷水結塊後,再曬幹粉碎,做到顆粒均勻,任你運送多遠,都不分層!”

忽必烈眼睛瞪得如燈籠大小,他萬萬沒想到,小小火炮,還有這等多學問在裏邊。回頭再看呼圖特穆爾,見自己的左相口裏嘟嘟囔囔念著黎貴達說過的新名詞,心神早已不知飛到何處。

“陛下身邊那些將官,大臣,不知道火炮運用之法,亦不知道其中分類。憑著些許印象就說什麼可與不可,廢與不廢,要麼是為了挑刺而挑刺,要麼是不懂裝懂,以外行冒充內行。依臣之見,火炮乃戰爭之神,將來沙場決勝關鍵。放著此等利器不用,而去強求騎兵,才是真正的愚蠢!”黎貴達得意洋洋道,炮師最近受了很多窩囊氣,終於被他找機會給發泄了出來。

這句話打擊麵太廣,忽必烈君臣從驚詫中回過神來,相視苦笑。草原民族向來以體魄強健為榮,能騎馬摔跤者即為好男兒,至於讀不讀書,懂不懂其他知識,那都是末節。外行冒充內行的事,大夥入主中原後誰都沒少幹。

想想現在倉猝之間知道這些道理,也沒機會將火炮重新回爐。能改的,不過是火藥顆粒而已,君臣二人不覺有些沮喪。又想到黎貴達的來曆,此人據說在破虜軍中並不受重視,所以被包圍後才憤而投降。文天祥麾下的一個棄將,見識能力都遠超蒙古軍中阿裏海牙、阿剌罕這種老將之上,其他如張唐、陳吊眼等人,豈不是更神鬼難測?

一絲陰影從忽必烈君臣心中湧起,充滿所有空間。草原上,夜風呼呼刮著,吹得氈帳來回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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