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在弩車的最遠射程外,斜斜地切了一個鈍角。

如今方震嶽麾下的這幾隻戰艦已經不是兩年前圍攻泉州時的福船改裝型。通過與福建大都督府的幾次密切合作,方家、蘇家和福建大都督府已經建立了親密夥伴關係。福建大都督府有很多新奇的航海技術和艦船設計圖樣,卻沒有具備豐富經驗的航海者。方、蘇兩家艦隊中的海盜頭目,隨便拉一個出來就有十幾年的航海經驗,但兩家對如何設計和建造新式海船卻一無所知。各方互通有無,很快將“文氏天書”上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論融合入實踐,再加上遠洋胡商們不遺餘力的幫助,一些結合東西方航海船隻設計優點,在中國海麵上見不到的艦船型號紛紛湧現。

方震嶽分艦隊這七艘戰船,就是幾年來各方合作的成果。由於作戰的目的主要用於護航而不是跨海對陸地進行攻擊,所以方家艦隊中的新式戰船不像破虜軍主力艦那樣巨大。海盜們根據自家經驗和需求,打造的戰艦長寬比在三點五到四之間,尾軁和首軁全部取消,風帆除了斜拉帆外,又加掛了前首三角帆,這樣的設計使得戰艦看上去非常漂亮,全部風帆展開時,有一種力量和速度結合的美感。

更特別的是,戰艦的外殼板不是平接,而是搭接的。這使得戰艦的抗打擊力度相當大。即便不小心被石塊或者弩箭擊中,也造不成致命傷害。

在幾位海上老當家眼裏,海戰中船隻之間的距離,和火炮命中率成反比。所以,他們的戰艦上很少裝備破虜軍水師用的那種笨重的長射程艦炮,而是將射程五百步到一千五百步的輕炮請上了船。這種炮重量輕,所以側舷上可以布置更多炮位。更重要的是,這種火炮因為用料少,價格也比長射程炮便宜得多,海盜們可以大批量購買裝備。

由護糧隊亂紛紛射來的弩箭大多數沒接觸到戰艦,便跌落到了海水裏。個別弩箭僥幸命中的目標,卻沒有力量穿透戰艦外殼板。幾每倉猝發射的火龍冒著黑煙從艦隊尾部飛了過去,空中翻了個筋頭,一頭紮進萬頃碧波內。

方震嶽不屑地搖了搖頭,揮下了令旗。七艘戰艦先後瞄準目標開火。大多數炮彈落空,在敵方戰艦前後左右擊出高高低低的水柱。但如此高密度的炮彈射過去,每一輪射擊總有三、五枚命中目標。而一旦被炮彈擊中,敵艦的生命就走向了盡頭。對於外殼多用短木板平接的舊式海船來說,即使炮彈不能炸開,強大的衝擊力也足以在側舷上給海船開一個大口子。大量海水會順著開口湧進來,把海船的速度拖到靜止。而靜止的靶子,向來是操炮手們最喜歡招呼的對象。根據海戰戰術,各戰艦會紛紛將炮彈向敵方行動最慢的受傷敵艦砸過去,直到將其徹底解決為止。

一記斜切結束,元萬戶張侑連同他的座艦一並沉入了大海。剩下來的幾艘戰艦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茫然隨著波浪且沉且伏。水麵上,到處都落水待救的漕丁。有的已經受了重傷,奄奄一息,還本能地向船上的同伴伸出胳膊。有的毫發無損,抱著片殘板,愣愣地看著遠處再次靠近的白帆。

“砍主桅,砍主桅杆!”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嗓子。立刻,漕丁衝上甲板,不由分說地斬斷纜繩,落下了自家木帆,推倒了船中央的主桅杆。

周圍的幾隻北元戰艦見樣學樣,紛紛將主桅杆折斷,橫在甲板上。

這是向對手投降的標誌,主桅杆一倒,戰艦的動力就幾乎完全喪失,隻有被人宰割的權力。

站在本陣中的朱清難過的閉上的雙眼。

他不怪臨陣倒戈的弟兄,實力對比太大,抵抗下去隻有送死的份兒。臨陣投降,船上何落水的弟兄們還可能有一條活路。

“大當家,三當家和四當家打旗號來問,下一步咱們怎麼辦?”桅杆尖,百夫長螃蟹不合時宜地追問了一句。口中的稱呼再不是什麼大將軍,而是恢複了當年縱橫四海時的老習慣。

“糧船靠裏,戰船靠外,排方陣。看一看有沒有機會一齊向岸邊闖!”朱清睜開雙眼,有氣無力地命令道。

運糧艦隊緩緩變陣,放棄已經投降和受傷的艦隻,排出一個被動捱打的姿勢,調整角度,向西北方前進。

這是一種不成辦法的辦法。一百五十多艘船,海盜們即便一艘一艘地搶,也要搶上大半天時間。隻要到了淺水區,那就是平底沙船的天下。海盜船多為尖底,吃水深,縱使有火炮助戰,也未必能占到更多便宜。

況且,此地已經距離東海港不遠。那邊的大元水師聽到炮聲,很快就會派出兵馬來支援。

“沙船,沙船,還有海鰍船,西北方!”螃蟹的驚呼聲,再次宣告朱清的如意算盤落空。站在船頭,朱清抬眼望去,隻見海天相接處,數以百計的各色小船衝了過來。

有南方的福船,有北方洋麵上常見的平底沙船,還有隻適合近海航行的小海鰍。有的已經看顏色很暗,明顯駛了很多年頭。有的卻非常新,看樣子剛下水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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