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沙幫、流求蘇家,浪裏豹、過江龍、鑽山鷂子,鎮常山,飛魚門……”朱清低低地念著對方的旗號,越念,心裏越吃驚。大江兩岸,幾乎能數得上號的山賊海盜們全來了,揮舞著旌旗,圍在運糧艦隊的四周。

幾艘護衛艦按耐不住,率先向盜賊們衝去。才衝出了百餘步,兩枚炮彈破空而來,帶著呼嘯聲落在護衛艦附近。“轟”“轟”,一前一後兩個水柱先後湧起,濺濕了護衛艦甲板。疾馳的護衛艦猛然落帆,停住不敢動了。帶隊的千戶非常聰明,他知道對麵有船隻裝備了火炮,並且手下留了情。能準確地打在自家戰艦前後,就說明人家在兩炮落點之間,可以隨便下手。

看到此景,朱清心中最後一絲僥幸的希望完全破滅。橫下心來,衝著桅杆大喊道:“傳令,讓弟兄們稍安勿噪,保持方陣!放小船,待老夫會會方大當家!”

掛在桅杆頂的百夫長螃蟹不情願地將命令傳了出去。江北海盜與江南海盜素有瓜葛,如果是在七年前,大家還有交情可攀,說不定念在同是海上討生活的份上,對方還會放自家一馬。

可現在…….?螃蟹抬頭,看見自家的黃水蛟龍旗在桅杆頂,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在蛟龍旗正上方,還有一麵黑旗,上書著一個大大的“元”字。

整支運糧艦隊停住了腳步,一百五十多艘船隻挨挨擠擠排成一個方塊,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過了片刻,方陣正中央衝出了艘掛著白旗和黃色蛟龍旗的小船,朱清、張瑄兩個大頭領身穿布衣,腰橫寶劍,站立在小船頭。

“大當家!”運糧下萬戶唐世雄站在甲板上,不安地喊了一句。眼前突然出現了數年前那一幕,當年,朱清和張瑄二人就是這身打扮,去赴元招討使董士選的約會。那次約會,讓海蛟幫和江北水路群豪洗白了身份。同時,也讓眾人的妻子兒女從此有了安定日子過,不再為男人們做的事情擔驚受怕。

雖然諸位統領從此擔上了賣國求榮的罪名,可當時朱大當家說得好,“咱不能世世代代都當賊啊!”

“老五,和老三、老四看好水門,我們向方老當家借條路,順便給小六討個說法!”朱清笑了笑,和氣地叮囑道。

小六指的是張侑,想想這個做戰最為勇敢的六弟已經屍骨無存,唐世雄的心“咯噔”了一下,緩緩沉入了海底。

“擺開迎賓隊列,派人把黃水蛟和黑龍接上來!”方馗放下望遠鏡,大聲命令道。通過望遠鏡的幫助,他已經清晰地掌握了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連朱清此舉背後的小算盤,都看得清清楚楚。

交戰的雙方停止了相互靠近,海麵上,大大小小二百多艘船圍成一個大圈子,將運糧艦隊包裹在正中央。幾群白鷗從天空中飛過,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陣仗,嚇得不敢降落討食,拍打著翅膀快速向遠方逃去。

兩層甲板,雙層側舷,單側三十二個炮孔。朱清終於看清楚了對方的戰艦的真正造型,踏在舷梯上的雙腳變得更加疲憊。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設計,憑借這種造型帶來的速度和靈活性上的優勢,憑借那密密麻麻的火炮,一個照麵間毀掉一艘海船,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而這樣的船,方家艦隊裏有近四十艘。四十艘船,就是一千多門火炮,即使大元水師能趕過來,也不會在方家麵前討到任何便宜。

方馗不說話,任由朱清慢慢沿舷梯向上爬,把自己所帶戰艦看了個清楚。得到方馗傳回的情報後,方家艦隊幾乎是傾巢而出。表麵上看去聲勢極為宏大,但隻有方馗和方震嶽這種核心頭領才知道,裝滿了火炮的戰艦不超過十五艘,剩下的要麼每艘上麵隻裝了三、五門小炮,要麼是舷窗後空無一物。

倒不是因為方家舍不得花錢買更多的火炮武裝自家的艦隊,而是因為大夥的營生變了。方家現在的主業是跑高麗和日本航線的遠洋貿易,給其他商船護航的工作因為利潤薄已經退居次要。至於打劫商船的老本行,更因為礙著破虜軍的麵子不得不停了下來。

再長的舷梯,也有爬完了時候。朱清雙腳踏上甲板,立刻抱拳施禮,按江湖規矩招呼道:“方三當家別來無恙否。多年不見,浪裏豹風采不減當年,真叫咱黃水蛟兄弟佩服!”

“朱大將軍折煞老夫了。我浪裏豹一個莽漢,怎當得起鎮國上將軍這樣一禮。”浪裏豹方馗笑眯眯地還禮,嘴巴上說得客氣,卻一句話否認了朱清的江湖身份。

碰了一個軟釘子,朱清也不惱。官場這幾年,早把他的涵養鍛煉了出來,笑了笑,繼續說道:“豹兄哪裏話來,我黃水蛟雖然進了官場,心卻還在海上,還記得當年一同乘風破浪的好兄弟!在水上討生活的雖然分個南北,但天下之水相連……”

“是啊,天下之水相連。當年北方水路有個大英雄,綽號黃水蛟,被人從崇明島追殺島高麗,都沒說一個服‘字’。這些年天下大亂,要是朱大將軍遇到此人,還請手下留情,別割了他的腦袋給韃子請賞罷!”浪裏豹方馗攔住朱清話頭,歎息著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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