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整軍之事情,不知丞相考慮得如何了?”許夫人笑了笑,低聲問。隨即,促狹地追問了一句,“難道無事時,我即不可進丞相府麼?”

“當然,當然可以!”直到此刻,文天祥才發覺自己原來如此笨拙。看著許夫人盈盈的笑臉和挺拔的身軀,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了一股無法訴說的欲望。

“夫人以一品誥命,興宋軍統製的身份,當然可以隨時到大都督府來議事。地方治安,還有很多仰仗夫人的地方!”想了半天,文天祥終於找到一句自己認為合適的說辭,低聲回答。

“如果碧娘不做這興宋軍統製,一品誥命夫人呢?”許夫人仿佛沒注意到文天祥的尷尬,以無比明澈的大眼睛望著文天祥,追問了一句。

“當然也可以,夫人乃女中豪傑,大宋女子之楷模,如今諸事皆在草創之際,宋瑞歡迎夫人隨時前來賜教!”文天祥的話突然流利起來,仿佛衝破了內心一道魔障般,站起來,落落大方地回答。

許夫人又笑了,明媚的笑容如陽光般瞬間照亮了這個屋子。接著,她微微搖了搖頭,仿佛已經了悟到什麼天機般淡然說道:“這次冒昧前來,一是關於興宋軍整編的事情,想跟丞相探討一下其中細節。第二是關於舍弟陳吊眼的事情,他最近給我寫了封信,說自己遇到了些麻煩!”

“整編的事情,我正與大夥商議。明天一早,夫人請帶幾個興宋軍將領到議事廳來,我想多聽聽他們的意思。興宋軍為國爭戰多年,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寒了心!”文天祥微笑著回答,“至於吊眼,他在兩浙不是打得很好麼?有什麼事情還需要你這當姐姐的出麵?”

“自然是他的家事了,他來信說,喜歡上了一個姓曾的參謀。偏偏他這個笨人不知道人家是女子,所以內心恐慌得不得了。我想這位曾姑娘與參謀長曾寰必然有些聯係,所以想給他們做個媒,順便請丞相去信將曾參謀的身份說明一下,免得吊眼心裏總是忐忑不安!”許夫人顯然對族弟的“糗”事覺得很好笑,一邊說,一邊擦去臉上笑出來的眼淚。

“原來如此,這個吊眼?”文天祥搖頭,微笑。“當從夫人之命,曾家小姐若不反對,宋瑞也願意替吊眼做一回媒人!”

仿佛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般,經曆了開頭的生疏,文天祥與許夫人的交流越來越融洽。關於陳吊眼的婚事,關於興宋軍的安排,關於南洋戰事以及高麗方麵隱藏的威脅,關於遼東局勢和江南戰場的下一步舉措,二人談談說說,彼此之間補充著對方看法的欠缺與不足,不知不覺談到了傍晚。

晚鍾聲從天際外傳來,許夫人站起身,向文天祥告辭。

文天祥寫了封信,喚進完顏靖遠,吩咐他快馬送往陳吊眼處。然後,親自送許夫人走出丞相府,揮手作別。

“真是什麼人帶什麼兵,這個文丞相,跟張狗蛋一樣虛偽!”許夫人的侍衛紅葉打馬跑出了幾十步,小聲罵道。

“噓,別讓夫人聽見了,否則,又要罵咱們多事了!再說,狗蛋他也是沒辦法,破虜軍剛剛站穩腳跟,天下大半還在韃子手裏!”女侍衛海棠把手指放在嘴唇邊,低聲抗意道。

“還、沒、嫁、入、人家,就替人家說話,羞、也、不羞!”女侍衛紅葉伶牙俐齒,笑著奚落。

“縱被無情棄,不知羞!”海棠用剛剛學會沒幾天的漢詩回了一句,提了提韁繩,快速追向漸漸去遠的許夫人和幾個同伴。

“呸!”紅葉啐了一口,打馬跟上,邊追,邊小聲嘀咕,“明明喜歡咱們夫人,明明能看出夫人不會拒絕他,就是沒膽子說。繞來繞去的,他們漢人,唉!真麻煩!也不知道夫人怎麼想的,居然由著他來繞圈子!”

“你不懂,紅葉!”海棠搖頭,輕歎。

“不懂什麼?”跟在許夫人身邊的其他幾個女侍衛剛巧聽到這句話,在齊齊轉過頭來問。

“不懂?”海棠看了看許夫人平靜無波的麵孔,不知該怎麼向大家解釋如此繁瑣的問題。跟張狗蛋接觸久了,她已經多少明白了一些漢人的習俗和傳統,雖然不讚同,卻也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男歡女愛這麼簡單。

“如果有來生,讓我在未嫁時與你相逢!”黑暗深處,傳來一句低低的戲此。此刻正是街頭戲班子的黃金時間。寫詞的人顯然有些功底,婉轉處,道出了很多無奈與心酸。

“如果有來生,

讓我在未嫁時與你相逢。

當我送你雙明珠時,

希望換回的不僅僅是眼淚……”

夜幕中,傳來旦與生低低的共唱。分不清誰起的第一句,也聽不到結尾。

“夫人,真的有來生麼?”叫做海棠的女孩突然覺得心裏有些冷,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