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山門在眾人身後“吱呀”一聲合攏,將塵世間的喧囂關閉在外。幾行吃齋飯的鴿子受了驚,呼啦拉飛起來,向南邊漸漸濕潤的天空掠去。

“恐怕大人把軍糧發得太早了!”

洗過臉,奉過茶,聽阿合馬說完來意,疊山道長鄭重地說道。

“什麼?早?已經耽擱快半個月了,若是再晚,幾十萬大軍都得餓死在荒野裏!”阿合馬楞了楞,手裏得清茶差點沒潑將出來,皺著眉頭大聲抗辯。

“先前不急,皇上頭天申斥了太子殿下,第二天你就把軍糧快馬加鞭送了出去。這不是授人以口實是什麼?”疊山道長搖搖頭,慢聲細語地提醒。近幾年,在於阿合馬的交往中,疊山收獲頗多。熟知了這個色目人的習性後,疊山在對其在鄙視之餘,慢慢多了幾分好感。從某種程度上,阿合馬算得上疊山道長在大都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雖然這個朋友貪婪好色,與疊山稟性迥異。

聞此言,阿合馬臉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心思真有些亂了。他的貪欲雖強,膽子卻一向不大。在上本為兒子討要兵權之時,並沒有向忽必烈撒謊。當時軍糧的確沒有籌備齊,無法啟運。昨天發現自己的圖謀沒得逞後,立刻存了討好忽必烈的心思,將軍糧快速運了出去。卻沒想到,在外人眼中這反而成了心虛的表現。

“你啊,根基未穩就想圖大事。做到一半又想中途反悔。皇權之爭,你以為是做買賣麼,還能討價還價一番。那是賭博啊,要麼不下注,輸了就要把身價性命全搭進去!”看到阿合馬那幅惶恐樣兒,疊山道長歎了口氣,數落道。

搭上這條線不容易,幾年來,全憑著阿合馬的炫耀,大都督府那邊才能將北元的朝堂決策、兵力部署、調度情況掌握清楚。文天祥才能從容地整合大宋各方力量,打下個穩定的立足之所來。如果阿合馬倒了,少了一個重要的消息來源不說,買通如此級別的高官,又需要一大筆開銷。

“那,那,有什麼辦法,讓,讓萬歲不懷疑我!”阿合馬擦了把臉上的油汗,結結巴巴地問道。

他完全明白了疊山的意思,如果糧草未發,忽必烈父子想要收拾自己,就得承擔延誤前線軍糧補給的後果。但是昨天糧草已經發了出去,此刻忽必烈奪了自己的權柄,啟用新人,就有了足夠的緩衝時間。

“沒有辦法讓忽必烈不懷疑你,畢竟你事先有要挾他的企圖。現在派人去追糧隊,沒有足夠的理由,估計也無法讓糧隊停止前進!”疊山道長搖搖頭,給了阿合馬一個否定的答案。

“那,那,那我該如何?我該如何?道長,真金太子一向視我為眼中釘。如果他真發了狠…….”阿合馬越說越怕,臉色慢慢變白,身體也跟著哆嗦起來。

現在,他真的很後悔當初沒聽疊山的話,過早地暴露了自己的不臣之心。但是禍已經闖出來了,眼下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應對,而不是說自己多麼後悔。自己門下食客幕僚上千,但真正稱得上有遠見的,任何人都比不過眼前這個出手闊綽,來曆古怪的疊山道士。

“後悔,已經沒有用了。估計此刻太子已經做了準備。平章大人,恕貧道直言問一句,京城留守司中,可有人與你關係密切?下屬當中,可有能言善辯,能麵見大汗為你陳情者?憑借手中職權,多少兵馬,你能不經太子準許而調用?”

“這…….?”阿合馬一陣猶豫。疊山道士的意思明顯是勸他調兵作亂,然後誣告太子逼迫,請忽必烈回來主持公道。這樣,為了穩定後方,忽必烈就不得不放下殺心,饒恕阿合馬的罪過。並且連給忽辛要兵權的行為,都可以算作阿合馬在太子極其黨羽逼迫下,不得不進行的自保。

但這樣做,有成功的可能麼?即使成功了,耽誤了忽必烈北征的罪名也跑不掉,平章政事的位置肯定得讓給別人。眼下的局勢,真的到了不得不冒險的地步麼?

阿合馬又開始猶豫,這不是如何斂財,沒有任何數字性的東西可供計算。自己在軍中雖然有些故舊,但沒有好處,誰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陪自己做這逆天大事?

收買一個千戶,沒一萬貫銅錢下不來。收買幾千士卒和家丁,讓他們拚了命來保護自己,至少每人每天要發二百個銅錢。熬到忽必烈從前方趕回來,估計幾十萬貫錢就花了出去……

“大人不是有很多錢麼?那些東西,要有命才能花啊!”見阿合馬還在猶豫,疊山道長苦口婆心地勸告道。

“我再想想,再想想!”阿合馬擺了擺手,在房間內踱開了步子。過了好一會兒,心裏終於有了計較。走到桌案邊,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狂灌了幾碗茶水,然後歎道:“留守司達魯花赤博敦與我有舊,他母親生病,我曾送了他一百貫錢。其他幾個官員,今晚我就與他們聯絡,每人一百貫錢,應該買得他們兩不相幫。右司郎中脫歡察兒出身高貴,讓他去跟陛下解釋,陛下應該知道我沒有刻意耽誤糧草供應。至於其他兵馬,為了讓陛下別懷疑太多,我還是不要聯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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