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自己掌握,貧道對行軍打仗之事,實在一竅不通!”疊山點點頭,輕歎著說道。心中明白阿合馬麵臨這種險境,依然舍不得家中錢財,覺得他又是可憐,又是可氣。

阿合馬從疊山的歎息中,知道對方嫌自己太小氣,舍命不舍財。臉色微紅,咬了半天牙,依舊覺得肉痛。想了想,說道:“忽辛的長子馬魯丁聰明好學,我想把他送到山中來,跟道長學幾天書法、繪畫,不知道長可有興趣收徒?”

“今晚就送過來吧,希望他能受得了山中清苦!”疊山道長楞了楞,低聲回答。

“清苦點兒沒什麼,跟著道長這樣的高雅之士,心胸開闊,行事也會灑脫。不像我,小時候餓怕了,長大後還老做惡夢?”阿合馬搖搖頭,像是在恭維,又像是在解釋。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幾句,轉過身,帶著管家徑自出了屋門。

疊山知道他此刻心亂,也不強留他繼續飲茶,跟在二人身後,默默相送。十幾步後,堪堪要出山門,猶豫了一下,低聲勸道:“平章大人,以你之才智,留得三五百貫,幾年後又可賺出上萬身家。這些東西,渴了不能飲,餓了不能吃,多到一定地步,不過是個數字……”

“你不懂,你不懂啊。沒官職,怎麼會有錢賺。沒錢,怎可能升得官職……”

“未必,當官有當官的職責,經商有經商的規矩。如果規則定好了,官就是官,商就是商。根本不該攪合到一處……”疊山道長順口反駁,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過於多嘴,將下一半話吞落到肚子內。

“是麼?”阿合馬將邁出一半的腿收回來,看著疊山,問道。然後好像發覺了非常有趣的事情般,大笑著說道:“你不懂啊,你真的不懂。哪裏有那麼幹淨的地方,我自己定的規矩,我自己還不明白其中厲害,哈哈,哈哈…….”他笑著,笑著,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大人!”幾個侍衛見阿合馬這麼快就出了山門,趕緊牽過他的坐騎。阿合馬在管家的攙扶下跳上馬背,抖動韁繩小跑了幾步,然後回身問道:“如果真的有不當官也可以賺錢的地方,道長知道那個地方在何處麼?”

“這….”一股寒意衝上了疊山的腦門,將他送行的腳步死死地釘在了門檻上。

“那個地方,嘿嘿,真的有麼?要有,你拜托你送馬魯丁去吧,一萬兩銀子,五千給你,五千算他起家的資本!”阿合馬大笑,狠狠地抽了坐騎一鞭子,飛馳而去。

疊山道士謝枋得望著阿合馬遠去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緩緩地走回了庭院。石雲、虛竹、岱岩等幾個小道士麵麵相覷,均不知道阿合馬臨行前那句問話到底是何意。是不是在眾人日常行為舉止中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以至懷疑到了大都督府方麵?

“阿合馬這個人,貪婪、卑鄙,但他卻是一個合格的商人。收了人家的錢,就一定替別人辦事,決不推脫。連他們家的門包,都是明碼要價,童叟無欺!”疊山道士歎息著評價。

“師父,你說他是不是懷疑我們…….?”小道士石雲低聲問。

“他可能早就有些懷疑了,也可能今天才開始懷疑。無論如何,都不重要了。你們幾個收拾一下,把信鴿放出去,告訴南方,大都異動,反攻時機到了。然後趕快離開,到真定府蒼雲觀彙合,等待下一步指示!”疊山搖搖頭,低聲吩咐。

“是!”幾個道士答應一聲,分頭去做準備。石雲跟謝枋得時間最久,不放心他的安危,停住腳步,追問道:“師父,您不和我們一同走麼?”。

“我今晚接到阿合馬的孫子,帶著小家夥一起走。這是我和他最後一筆生意,不能言而無信!”疊山道長微笑著回應。

作為敵國細作,他卻要救出阿合馬的長孫。作為恨貪官恨入骨髓的人,他卻和天下第一貪做了幾年的朋友。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不可思議,你最不願意麵對的,也許是一生無法擺脫的。

天空中響起一陣陣鴿子哨,幾大群白鴿拍動翅膀,向南飛去。

山路上,策馬飛奔的阿合馬抬起頭,看看頭上數百隻信鴿,又看看信鴿飛來的方向。搖搖頭,又點點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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