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幾乎沸騰,鑼鼓、鞭炮聲交織在一起,比過年還熱鬧。

喧鬧聲中,趙昺再次甩開試圖攙扶他的太監,走過棧橋,搖晃著向水兵們走去。陽光灑在他金黃色的龍袍上,看起來是那樣的聖潔,那樣的祥和。

就在這時,又有數十艘白帆駛進港口,或四千料,或兩千料,吃水線深得異常,幾乎要接近底層甲板。

陳複宋站在最靠前一艘大船首艛頂,衝著皇帝站立方向施禮,然後四下躬了躬身,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見過陛下,見過父老鄉親們,奉大都督之命,南洋商團把戰利品給大家帶回來了!”

“什麼,戰利品?”百姓們歡呼聲漸漸放低。互相之間迷惑地問。大宋對外作戰,鮮有勝跡。偶爾剿滅夥盜匪,獻俘、獻捷也都是向官府,關百姓什麼事?

正疑惑間,又聽陳複宋扯著嗓子喊道:“南洋諸國賠咱一百萬石糧食,金兩萬兩、銀四十萬兩,分五年付清,其他物資若幹。第一批賠款,破虜軍和眾商團一道,給大家帶回來了!”

“什麼,糧食!”陳宜中的身體不由自主晃了晃。耳邊聽見一片歡呼,一片轟鳴。人群呐喊著,高呼著,一遍遍重複著杜滸、陳複宋、文天祥等人的名字。一遍遍重複著對大宋皇帝趙昺和大宋朝的祝福。

兵凶戰危,好戰必亡,自幼,陳宜中讀過的書中全是這種格言警句。他平生第一次發現,原來打仗也可以為國謀利,為百姓謀利。抬頭再看方才抨擊文天祥濫用武力的楊固等人,卻發現這些順風倒的家夥,早已端起海碗,與水師將領們對飲起來。

“他奶奶的,這次賠大發了!”人群中,幾個米商小聲嘀咕著,抱怨著命運的不公。福建缺糧,盡管大都督府三令五申,嚴禁囤積居奇,可眾商家依然盡最大可能保存糧食。

光吃魚,百姓不習慣。官府這兩年鼓勵百姓在福州、泉州附近小平原和流求、兩廣等地試種占城稻,短時間還未能能見到效果。憑經驗,商人們覺得糧價一時降不下來。但陳複宋一百萬石賠付的數字一報出來,大夥就知道糧價要跳海了。雖然南洋諸國要分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償還這些糧食,但人們的恐慌心理一去,隱藏於民間的糧食立刻會流通到市麵上。加上隨船回來這十幾萬石,即便再遭遇一次歉收,都無法將糧價抬上昨天價位。

“壞了,文賊有了糧,就要大舉北進了!”幾個道士打扮的人跟著閃出了人群。他們是龍虎山弟子,同時擔負著替北元刺探情報的任務。他們要用最快速度,把這條消息傳到北方。

幾個碼頭工,店鋪夥計打扮的人會意地彼此點頭,悄悄地跟在了道士們身後。“今晚劉大人那裏又開張了,雙喜臨門啊!”帶隊的內政司小吏笑著想。

他們的身影,很快被數十萬計的人海淹沒。泉州城自從光複那天起,從來沒這麼熱鬧過。雖然參與南洋行動的,隻是幾十家大商號,獲得直接利益的隻有幾百人。但國家的強大,畢竟與百姓的利益連接到了一塊兒。今天看著他人從國家強大中獲得好處,誰曉得明天好處不會落於自己頭上。況且糧價馬上降了,被堵塞的海路又通了,海船,貿易,打工機會,每個人的命運,千絲萬縷與國家興衰彼此相連。

這個國家的興旺發達,也有我一份好處在啊,無數人隱隱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中,第一次對自己為什麼做為華夏人而自豪,有了看得見,摸得著的緣由。

那天下午,泉州所有酒店都爆滿。有些頭腦機靈的酒家甚至把台子搭到馬路邊,不賣菜肴,隻賣酒水。即使這樣,夥計們還忙得腳不沾地。平素因為糧價上漲,而價格高得少有人問津的燒酒也賣得一幹二淨。很多讀書人一邊喝,一邊在馬路邊寫下慷慨激揚的詩句。

我是宋人,華夏人,人們說這句話時,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的歸屬感。甚至在其後很多年,無論破虜軍一帆豐順還是遭遇波折,那些原來對政局素不關心的販夫走卒,那些把亡國之痛隻當作換個地方繳稅的商販、歌妓,大多數都堅定地選擇了和大宋,和華夏站在一道。

我是宋人,大宋商人們行走沿海各國,第一次如此驕傲地報出自己的名號。遇到對方官府欺壓,往往義正詞嚴地問一句,“你們知道,大宋水師離此不遠麼?”、

第二天早晨,兩百多艘等待多時的商船離開了泉州,信心百倍地駛向了茫茫大海。他們有的駛向了南洋諸國、有的駛向了大、小天竺,還有的,穿過重重風浪,向傳說中的天方駛去。無論目標是哪裏,每一艘船的桅杆尖上,都升起了一杆藍底大旗。旗幟上,有一條長城,一彎明月,還有一個濃墨重彩的“宋”字。

海商們相信,有這個宋字做保護,沿海妖魔鬼怪都會退避三舍。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