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就是最賤!”老兵拎起陳德光德脖領子,大聲罵道。雖然同是在樓下喝最便宜德粗酒,但他的心思,與陳德光的心思顯然格格不入。

“揍他,揍這個沒良知的!”同樣是孔門子弟,樓上喝酒的人也不支持陳德光,扶著樓梯,大聲為退役老兵鼓勁兒。

“算了,算了,好鞋不踩臭狗屎!”眼見要在自家酒館發生鬥毆事件,掌櫃地趕緊衝出來,抱住退伍老兵勸架。“您這是幹什麼呢。他們這種人,你越理他,他越覺得精神。像躲狗屎般別理睬他,他早就消停了!”

“你們,無知,淺薄,根本,根本不懂…..”陳德光從老兵手裏掙脫出來,一邊向外走,一邊搖著頭嘟囔道。仿佛整個酒樓的人都是白癡,唯獨他領悟了大道般。

“喂,您還沒給錢呢。兩碗粗酒,一碟田螺!還有昨天欠倆的,一共四個銅板!”小夥計追上來,拎了塊簽了名字的黑木扳說道。

“明天,明兒一塊給,行麼?”陳德光終於紅了臉,在衣袋裏摸索著,說道。見小夥計眼神裏帶著鄙夷,終於知道賴不掉帳,脫下長衫來,放到夥計手中,“先押著,明天,明天等大都督府給的讀書補貼下來,我再來贖!”

“您可是讀書人!”小夥計沒有辦法,把打了補丁的長衫丟回去,氣哼哼地敲打著黑板說道。顯然,陳德光這類讀書人的信譽,在他們眼中早已破了產。

“的,的,的”,就在此時,街道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眾人的心思立刻從陳德光的長衫上收回來,滿懷期待地向馬蹄傳來的方向看去。

幾個信使打扮的士兵,騎著千裏挑一的良駒,快速衝進眾人視野。大都督門前立刻湧出兩隊衛士,迎了上去。有人上前拉住馬韁繩,有人核對相關文憑,並將累得幾乎虛脫的信使攙扶下馬背。

“來了!”各家酒樓的窗戶同時被推開,一雙雙熱切的眼睛盯向大都督府門口,唯恐眨眼間,錯過了今夜最激動人心的那一刻。

信使被攙扶進府衙後就沒了音信,大都督府門口的燈亮著,把等待的時間襯托得如此漫長。終於,有幾個小吏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把數張告示貼在警戒線外的邸報欄內。

片刻前還熱鬧的酒樓裏再不見客人的蹤影,兩三個新來幫忙的短工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去追討欠帳。這種場景,掌櫃見得多了,反而不著急。撥拉拔拉算盤,得意洋洋地吩咐道:“去,多備些酒來,各種檔次都要。看樣子,今晚有重大消息!”說完,衝著街道對麵喊了一嗓子:“各位,什麼事情啊,哪位讀書的給念念,讓老漢我也長長見識!”

“破虜軍攻破建康!”有人興奮地喊道。

“噢!”掌櫃地聳聳肩膀,臉上帶出了幾分失望。按他的預計,破虜軍肯定能把建康拿下來,打不下建康才是新聞。今看來晚多預備的酒菜是賣光的沒指望了。

“王師,王師北渡,北伐了!”另一個聲音激動地喊。

“啪啦!”掌櫃的手一哆嗦,算盤掉到了櫃台上。幾個正準備去後院搬酒的店小二楞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數年來,大夥被韃子從兩淮趕到兩浙,從兩浙趕到兩江,從兩江又趕到了福建,又從福建差點被趕下大海。今天,終於有人告訴他們,大宋的旗幟渡過了長江,插到了當年的最前線。

“楞著幹什麼,取酒,取酒,把狀元紅,陳釀,粗焙,還有新釀的綠稠,全搬出來。不論檔次,全搬!”掌櫃的第一個反應過來,大聲喊道。

夥計們飛也似的跑了下去,片刻過後,一板車酒直接從後院推到了大堂。大堂上,此時已經擠滿了各色人,讀書的,做生意的,打短工的,趕馬車的,還有打更的,巡夜的,唱曲子的,男男女女擠在一處。有人穿著穤衫,顯然剛剛從家中聽見外邊的熱鬧,跑出來賣醉。還有人從遠處走來,見到酒館就向裏邊鑽。

“王師北渡!”有未忘記自己職責的報館主筆,悄悄地把這句話記下來,用墨寫在自己的衣袖上。他知道,就憑這四個字,明天自家的報紙銷量肯定比平時多出三成。

“王師北渡!”距離大都督府不遠處一座三層高的小樓裏,幾個趙姓皇族的年青人歎了口氣,輕輕地關上了木窗。文天祥偏師北伐選擇得正是時機,這一招走出後,又能贏得許多官員的心。對於皇家來說,則意味著收回權柄的難度和付出的代價又要大上一層。

“王師北渡,丞相啊,真正威脅大宋生存的,豈止是北方!”更遠處一個隱暗的院落,諜報司總監陳子敬憂心忡忡地吹滅了燈。

時節已是盛夏,月亮周圍籠著層淡淡的暈,一場風暴正在天際間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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