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人們犧牲一點自己的欲望,這絕不是儒家的目的,而隻能是一種手段。從個人來講,犧牲一點欲望,目的是為了成賢成聖、立德立功立名,用自己的欲望來換取百姓的感激和萬世的英名。從社會來講,如果每一個人都能犧牲一些自己的欲望,那麼整個社會就會安定,也就是說,用每一個人的欲望來換取全社會的太平。
道家道教的多數派別也主張禁欲,他們主張禁欲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保護個人的生命,其次是為了社會。老子就講過: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老子》十二章)過分的縱欲會傷害人的身體。對於這一點,枚乘在《七發》中講得更為明白:“故曰:縱耳目之欲,恣支體之安者,傷血脈之和。且夫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峨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
誰縱欲誰傷身,這已是公認的真理。道教出現以後,賦予禁欲以更高的意義,認為禁欲是成仙的前提,而成仙就意味著生命的永恒。道家道教禁欲的目的也很明確,他們是想用欲望的犧牲來換取健康的身體,甚至是永恒的生命。
佛教徒是提倡禁欲主義的典型代表,他們與青燈古佛相伴,終生清靜素樸,甚至還有一些僧人拋卻本屬自己的萬貫家產、王侯之尊,手持缽盂,身著糞衣,含羞忍辱,以乞討為生。更有甚者,毀身燃指,以身飼虎,甘為苦行,忍人之所不能忍,行人之所不能行。他們不僅完全置世俗享樂於不顧,甚至連最起碼的做人權利也不要。麵對這些令人不可思議的禁欲行為,我們不禁要問: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其實,要找到這些答案並不困難,因為佛教內部在發生爭吵時,已為我們回答了這個問題。佛教分大小二乘,小乘先出,自以為正宗,多方排斥後出的大乘。於是大乘就不客氣了,他們一針見血地指出:小乘的禁欲不是真正的禁欲,小乘的少欲也不是真正的少欲,小乘少欲禁欲的目的是為了來世得到更大的好處。大乘說:小乘佛教“雖無財寶,希求無厭,不得名為小欲知足”(《諸法無行經》)。大乘認為小乘教徒表麵上不要金銀財寶,而實際上他們卻貪得無厭。
大乘批判小乘的貪得無厭,而自己的行為又如何呢?王士禛在他的《古夫於亭雜錄》卷五中說:“《妙法蓮花經》,誦寫皆有利益,然其開卷即說布施。如言:‘或有行施,金銀珊瑚,真珠牟尼,硨磲瑪瑙,金剛諸珍,奴婢車乘,寶飾輦輿,喜歡布施。’又雲:‘名衣上服,價值千萬。或無價衣,施佛及僧。千萬億種,旃檀寶舍。眾妙臥具,施佛及僧。如是等施,種種微妙。’不知出世人需此許多長物將焉用之?抑與身心有何關涉?”王士禛看到了大乘佛教的貪,這是對的,但他認為僧人要這些金銀財寶沒用,那就太迂腐了。僧人也是人,他們也有七情六欲,《世說新語》就記載了兩個僧人假造佛經以騙財騙物的故事。另外,王士禛講的還不夠全麵,大乘佛教不僅要求人們布施金銀,還要求人們布施自己的妻子兒女,布施自己的身體生命。我們不妨看看《法華經.藥王菩薩本事品》中佛祖的一段話:
宿王華,若有發心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能然手指乃至足一指,供養佛塔,勝以國城妻子,及三千大千國土,山林河池,諸珍寶物而供養者。
經書中所說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就是最高佛法,得到了最高佛法,也就意味著成佛。但要想成佛,必須首先要向佛貢獻出自己國家和山河(如果有的話),貢獻出自己的妻子和兒女,貢獻出自己的一切金銀財寶。當然,如果你能夠連自己的生命都貢獻給佛祖的話,那麼你成佛的可能性就最大。就在同一篇中,佛祖為信徒們講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有一位佛門弟子為了表示自己對佛祖的忠誠,他就花費了一千二百年的時間去食用各種香料香油,逐漸使自己的肉體變成了一柱香,然後用香油塗身,再裹以天衣,最後又在天衣上灌注香油。這些準備工作做完以後,這位弟子就來到佛祖的麵前,點燃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就這樣在佛祖的麵前整整燃燒了一千二百年,最後化為烏有。佛祖對這位弟子的行為大為讚賞,因而為他授記成佛。我真不知道佛祖在看到別人為自己焚身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佛祖一再強調貪、癡、嗔為三毒,要想成佛必須破“貪”。南朝僧人傅翕曾寫了《貪嗔癡》三首詩,其第一首寫道:
不須貪,看取遊魚戲碧潭。隻是愛他鉤下餌,一條線向口中含。
人不能貪財,一貪財,就會像魚兒咬住了魚鉤一樣。信徒們都不貪了,但信徒們的財產總得有個地方安置吧!那就把財產交給佛祖、佛寺,麻煩他們來處理吧!佛祖反複要求人們把他們的一切都拿來供養自己,他不僅要人們的財產妻子,還要人們的肉體和靈魂,這不是一種最大的“貪”嗎?
一般僧人是很注重他人布施的,禪宗理論上反對布施、造佛寺,認為這不是功德,“即心是佛”,重要在於“悟”。那我們就來看看一些禪宗大師們的情況:
予(慧洪禪師)南還海岱,逢佛印禪師元公出山,重荷者百夫,擁輿者十許夫,巷陌來觀,喧吠雞犬。(慧洪《冷齋夜話》)佛印禪師出山,有十多個人為他抬轎,有一百來人為他搬運財物,沿途搞得雞犬不寧。這那裏是標榜身無長物的禪師在遷錫,分明是大商巨賈在搬家。慧洪本人也是禪師,連他看了這種場麵後,都感到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