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幕後原因的各種揣測
魯迅與周作人這對“雙子星座”情深意篤四十載,一朝失和,永無修複,晨昏相隔,甚至殃及後代,斷絕交通往來,這不能不令人注目。到底什麼原因導致如此劇烈的衝突和傷害?除了間接的表露,魯迅和周作人雙方都“不說”。然而他們越是不說,事情就顯得越神秘,人們就越要揣測。
讓我們先來看一些比較外圍的說法。據魯迅的學生兼友人荊有麟回憶,魯迅曾向他講過,他與周作人失和與“拆信事件”有關。當時兄弟二人不僅共居一院,而且有許多共同的朋友。有時朋友同時給兄弟二人寫信,同裝一個信封,封麵上隨便寫一個名字,或者“魯迅”,或者“周作人”,大家都已習慣這類情況。但是,有一天晚上,周作人已睡了,郵差送來一封急信,封麵上寫著“周作人”,魯迅知道寫信的是誰,便按慣例先拆了信,誰知此信剛好專為周作人而寫。第二天,魯迅將信交與周作人,“卻不料周作人突然板起臉麵孔,說:‘你怎麼好幹涉我的通訊自由呢。’於是兩人便大吵起來,魯迅終於還搬了家”。
日本漢學家增田涉,與魯迅和周作人都很熟,他回憶說,魯迅曾給他講過,他在八道灣和周作人同住的時候,自己沒有孩子,因而常買糖果帶回家給周作人和羽太信子的孩子們,但羽太信子卻叫孩子們扔掉,“他(魯迅)用充滿感慨的話說:好像窮人買來的東西也是髒的。”
魯迅元配夫人朱安也曾很氣憤地以鄰居說過:“她(羽太信子)大聲告訴她的孩子們,不要親近我們,不要去找這兩個‘孤老頭’(魯迅和三弟周建人),不要吃他們的東西,讓這兩個‘孤老頭’冷清死。”
這樣一類原因可能對兄弟失和事件有影響,但一般認為並非問題的關鍵所在。
真正值得重視的,是魯迅自己間接表露的說法。據三弟周建人回憶,1927年10月,魯迅離開北京南下上海,他有機會經常見到魯迅,魯迅從沒對他講過周作人的不好,隻是覺得周作人“昏”,好幾次對周建人搖頭歎氣說:“啟孟(周作人)真昏!”在1932年11月20日致許廣平的信中魯迅也寫道:“周啟明頗昏,不知外事……”。這一個“昏”字的含義倒底是什麼?周建人回憶,魯迅曾對他萬分感慨地說過:“我已經涓滴歸公了,可是他們還不滿足”。按周建人的意思,魯迅言下所指,並非周作人本人,而是周作人的日本籍夫人羽太信子。魯迅常常對周建人說:“八道灣隻有一個中國人了。”周建人認為這是在惦念和擔憂周作人,因為到1927年,軍閥張作霖對北京文化界大打出手,魯迅即為周作人擔憂,致信友人章廷謙說,他希望周作人離開北京八道灣到上海,這樣安全,但他不敢直接告訴八道灣這個想法,“因我覺八道灣之天威莫測,正不下於張作霖,倘一搭嘴,也許罪戾反而極重,好在他自有他之好友,當能相助耳。”周建人回憶,這番話魯迅對他也講過。
照此看來,魯迅對羽太信子抱有明顯的敵意。1924年9月21日,即在八道灣與周作人劇烈衝突後三個月,魯迅輯成《俟堂磚文雜集》,署名“宴之敖”,其中談到有重要的文物資料因遭“寇竊”而委於“盜窟”,周建人認為“寇竊”與“盜窟”均指八道灣。1927年,魯迅寫成著名小說《鑄劍》,又用“宴之敖”命名小說中那位神秘的複仇者。據許廣平回憶,魯迅曾對她說:“宴從門(家),從日,從女;敖從出,從放……我是被家裏的日本女人逐出的。”
魯迅對羽太信子所表露的敵意使得某些魯迅研究者猜測,魯迅與周作人失和的原因是他看了一眼弟婦洗澡。這種猜測的根源大概來自羽太信子本人。章川島回憶說:“周作人老婆對我還說過:魯迅在他們(羽太信子與周作人)的臥室窗下聽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