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江冬秀:順流逆流1(2 / 2)

可也不是沒有危難時刻。

1923年,胡適去杭州養病,造訪南山煙霞洞,借住友人金複三居士在清修寺的房子養病。在杭州讀書的表妹C聽聞胡適抵杭,便頻頻上山造訪。暑假開始,她索性搬來與胡博士隔壁而住。這樣的交往,山風明月,似乎並無越軌之處,此二人整日裏也無非讀書看報,聊天散步。這種戀愛,對胡適來說,仿佛是續接一場未完成的初戀,在美國同W戛然而止的戀愛,此時被搬到風景如畫的杭州。在這場戀愛裏,胡適享受到的,是在與江冬秀婚姻中找尋不到的文藝氣質:聽風、讀畫、吟詩。此種戀愛,從五四開始,便吹遍神州大地,文人墨客趨之若鶩。可事實上,這種戀愛真的可靠嗎?

也許當年,胡適就根本沒想過要離婚。三個月的戀愛,好比他婚姻生活的味精,調配出絕美菜品。可十月一到,理性的胡博士,還是照樣回北京教課。這段戀愛,仿佛水過沙地,眼看便會了無痕跡。

是徐誌摩泄露了天機。詩人回到北京,竟對嫂夫人透露了“煙霞門”事件。

她生命的全部精彩,都是他帶來的,失去了他,就等於失去未來。江冬秀不能不孤注一擲!她一手扯過一個兒子,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聲淚俱下,台詞大致如下:“你好!你好!你要那個狐狸精,要同我離婚!好!好!我先殺兩個兒子,再自殺!”一哭二鬧三上吊,封建時代農村婦女表達不滿的手段,無非自殘。拿刀劈開婚姻生活的路,這樣戲劇化的場景,現在恐怕隻能在懷舊港劇裏看到。

秀才遇到兵,習慣喜歡說理的胡適被震懵了。一旦離婚,玉石俱焚,胡適不能不慎重考慮。

江冬秀的一把刀,徹底宣判了C的出局。婚戀的戰場,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河東獅一吼,C女士再沒機會走進胡適的生活,雖私下裏有來往,卻終少了長相廝守的完美。1925年,C女士畢業離開杭州前,給胡博士修書一封。博士回複詞作一首:“多謝寄詩來,提起當年舊夢,提起娟娟山月,使我心痛。殷勤說與寄詩人,及早相忘好。莫教迷疑殘夢,誤了君年少。”

沒想到C女士卻癡心不改,精神上執著追隨胡博士,先入東南大學,選擇胡適未竟的農學專業,之後又赴美留學,選擇胡適母校康奈爾大學,從事農學研究,終身未嫁。當然,這是另外一段佳話。

夫妻之間誰占上風,誰處下風,往往需要一個事件來奠定。“菜刀門”一戰,無疑是江冬秀念給胡適的一首緊箍大咒。我想從這個時候起,江冬秀可能才算是徹底拋棄婚嫁以來的自卑,理所當然地在胡適的生活裏,扮演一個女王的角色。胡適對她,隻能以柔克剛,即便是一個水果刀飛到臉上,他也不過嘀咕幾句了事。

不成功便成仁,有了這勇氣,江冬秀扭轉乾坤了。她把舊女性在家庭裏的地位,提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從此,胡家便有了一套新“三從四得”: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命令要服從,太太說錯要盲從;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打罵要忍得,太太花錢要舍得。

細細品來,胡適先生當真是經濟適用男。

作為中國比較文學的奠基者,民國時期文化、學術名人吳宓先生,在他身前身後,被人們津津樂道的不是他的學術業績,而是他和毛彥文之間馬拉鬆似的戀情。

對於吳宓,陳寅恪看得頗為透徹,說他本性浪漫,不過為舊禮教道德所“拘係”,感情不得舒發,積久而瀕於破裂,因此“猶壺水受熱而沸騰,揭蓋以出汽,比之任壺炸裂,殊為勝過”。

從吳宓的日記看,自他早年開始,每逢遇到女人,必然評頭品足。他表示過愛心的女人有燕京大學的華僑女學生陳仰賢,有歐陽采薇、黎憲初,有在法國遇到的美國女學生H,還有代號為K的清華女生——尤其此清華大學女生K,曾頻頻出現在吳宓30年代的日記中,吳宓常常和她約會,一起吃飯、遊覽,魚雁傳書之餘,頻頻電話傳情達意,儼然一對戀人。吳宓比K年長十幾歲,這成為他們結婚的難以逾越的鴻溝。再比如1937年7月7日日記中提到的絳珠。絳珠原名朱崇慶,天津人,侍寡母,居北京,家甚貧寒,恒喜豔裝,著紅衣,遂自字曰絳珠。1935年秋,絳珠從吳宓授課。抗戰爆發之前,吳宓和這兩位女性過從甚密。

然而,影響吳宓一生至深的女子,卻是毛彥文。這要先從吳宓與發妻陳心一的婚姻說起。

1918年11月,留學哈佛的吳宓接到清華同學陳烈勳的來信,欲將自己的妹妹陳心一介紹給吳宓。信中說陳心一畢業於杭州的浙江省女子師範學校完全科,現年24歲,是浙江定海縣一位小學教員,心氣很高,擇婿特別苛嚴。陳烈勳在信中說,其妹多次聽他談及吳宓,後又閱讀過吳宓當時發表在書刊上的一些詩文,尤其是看到《清華周刊》上吳宓的照片,萌發愛慕之情,願嫁吳宓,侍奉終身。吳宓心有所動,旋即收拾好行裝趕回了國內,看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