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8月,吳宓匆匆趕往杭州,相晤陳心一。也就在此時,影響吳宓一生的女子——毛彥文翩然出場。原來毛彥文本與陳心一是閨中密友,她當時正要去北京求學,臨行前來與陳心一告別,不想與吳宓不期而遇。除卻毛陳二女本是閨中密友這層關係外,毛彥文的未婚夫朱君毅還是吳宓清華讀書時的同桌好友。朱君毅長毛彥文4歲,為姑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二人私定終身。毛彥文9歲時,其父將她許配給了方姓朋友之子。毛彥文浙江女子師範學校畢業時,方家催逼完婚。就在方家迎親的大轎抬至毛家大門之際,毛彥文毅然抗婚逃離。方家退婚後,毛彥文與朱君毅正式訂婚。同學清華期間,朱君毅每次讀完表妹的情書後,都會讓吳宓過目。吳宓對毛彥文由讀其信而慕其人,雖未謀麵而情愫已生,隻是礙於同學之誼,隻能深深隱藏在心底。
吳宓收到陳烈勳的信時,曾委托朱君毅,讓毛彥文打探陳心一的情況。毛欣然前往,將調查的情況如實相告:“倘吳君想娶一位能治家的賢內助,陳女士似很適當,如果想娶善交際、會英語的時髦女子,則應另行選擇。”此次不期而遇,毛彥文的活潑、大方、美麗,又會英文又會吟詩,又善交際,一副新派淑女風範,讓本就對與毛彥文懷有好感的吳宓怦然心動,暗生出一絲落寞,懊惱毛彥文名花有主,且是摯友之未婚妻。
吳宓與陳心一見麵後,對這門親事似乎也沒有太大意見,在陳父的安排下,兩人連續兩日泛舟西湖,吳宓心中殊為快活。吳宓在日記中這樣記述道:“是日之遊,較昨日之遊尤樂。家國身世友朋之事,隨意所傾,無所不談……此日之清福,為十餘年來所未數得者矣。”13天以後,吳宓和陳心一正式完婚。
不久,朱君毅突然變卦,他以近親結婚有害下一代為由提出與毛彥文解除婚約。苦等6年、逃婚隻為下嫁表哥的毛彥文萬般無奈之下,隻得轉而求助吳宓夫婦。吳宓極力勸說無濟於事,朱、毛兩人最終還是解除了婚約。
然而吳宓卻在朱、毛二人分道揚鑣後向毛彥文表白了自己的熾熱愛意,但遭毛彥文斷然拒絕。吳宓毫不氣餒,大有愈挫愈勇之勢。他為了追求毛彥文,最後竟不惜拋婦別稚,和已育有三女的發妻陳心一離婚。吳宓此舉遭到“學衡派”同仁一致譴責,吳父更是公開指斥他,“無情無禮無法無天,以維持舊禮教者而倒行逆施。”
吳宓自己對這段失敗的婚姻曾這樣總結道:“生平所遇女子,理想中最完美、最崇拜者,為異國仙姝(美國格布士女士),而愛之最深且久者,則為海倫(毛彥文)。故妻陳心一,忠厚誠樸,人所共譽,然宓於婚前婚後,均不能愛之。餘之離婚,隻有道德之缺憾,而無情意之悲傷,此惟餘自知之。彼當時詆餘離婚,及事後勸餘複合者,皆未知餘者也。”
對於吳宓的離婚,毛彥文說:“吳腦中似乎有一幻想的女子,這個女子要像他一樣中英文俱佳,又要有很深的文學造詣,能與他唱和詩詞,還要善於辭令,能在他的朋友、同事間周旋,能在他們當中談古說今,這些都不是陳女士所專長,所以他們的婚姻終於破裂。”
離婚後,吳宓並未真正與夫人分離,隻是一居西郊,一居城內,每月領到薪水後,親自回家把生活費交與夫人,然後立即回校。姚文青《摯友吳宓先生逸事》寫道:“宓於故妻陳心一女士,德性夙所欽佩,但敬而不愛,終致離婚,然至今仍書信往還。夫婦之誼雖絕,良友之情故在也。”毛彥文也有類似的回憶:“吳君是一位文人學者,心地善良,為人拘謹,有正義感,有濃厚的書生氣質而兼有幾分浪漫氣息。他離婚後對前妻仍倍加關切,不僅擔負她及他女兒的生活費及教育費,傳聞有時還去探望陳女士,他決不是一個薄情者”……
毛彥文由默默不見經傳的人物立時成為了“三人間的中心人物”,她心中叫苦不迭,但麵對吳宓的求愛,仍是不願就範。吳宓毫不氣餒,對毛彥文繼續展開猛烈的愛情攻勢——吳宓的鍥而不舍最終打動了美人芳心。但吳宓畢竟是一個內心充滿了矛盾的人,保守與浪漫,新思想和舊道德糾纏一身,使他進退失據——當二人終於可以談婚論嫁時,吳宓卻生出了一絲隱憂,他猶豫了——既想和毛彥文結婚,又擔心婚後會不和諧,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讓吳宓彷徨不已,患得患失。
1931年3月,吳宓赴巴黎進行學術交流。他拍電報到美國,措辭強硬地令毛彥文放棄學業,迅速趕往歐洲,與之完婚,否則各自分手。毛彥文如期來了巴黎,吳宓又不想結婚了,改為訂婚。滿腔熱情而來的毛彥文大為狼狽,她哭著說:“你總該為我想想,我一個30多歲的老姑娘,如何是好。難道我們出發點即是錯誤?”吳宓不為所動,冷靜地說:“人時常受時空限製,心情改變,未有自主,無可如何。”吳宓在日記中有這樣記述:是晚彥雖哭泣,毫不足以動我心,徒使宓對彥憎厭,而更悔此前知人不明,用情失地耳!
吳宓在此期間,卻對小報上炒得沸沸揚揚的魯迅、許廣平之戀陡生豔羨,他說:“許廣平夫人,乃一能幹而細心之女子,善窺魯迅之喜怒哀樂,而應付如式,即使魯迅喜悅,亦甘受指揮。雲雲。嗚呼,宓之所需何以異此?而宓之實際更勝過魯迅多多,乃一生曾無美滿之遇合,安得女子為許廣平哉?念此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