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一(2 / 2)

其一,《起信論》在思想界價值之偉大,稍治佛學者皆能知之,無待吾詞費。鬆本氏之言曰:“昔叔本華極口讚美印度《奧義書》,謂為‘最高人智之所產出’[2],以《起信論》校彼,有過之無不及也。”斯言雖或溢美,要亦近真。本論自出世以來,注釋者百七十餘家,為書不下千卷[3].其影響於我國民思想之深厚,可以概見。朝鮮、日本千年誦習無論矣,逮近世而英譯且有三本,巍然成為世界學術界之一重鎮。前此共指為二千年前印度大哲所撰述,一旦忽證明其出於我先民之手,吾之歡喜踴躍乃不可言喻。本論是否吻合佛意且勿論,是否能闡宇宙唯一的真理更勿論,要之,在各派佛學中能擷其菁英而調和之,以完成佛教教理最高的發展,在過去全人類之宗教及哲學學說中,確能自出一頭地有其顛撲不破之壁壘,此萬人所同認也。而此業乃吾先民之所自出,得此足以為我思想界無限增重,而隋唐之佛學,宋元明之理學,其淵源所自,皆曆曆可尋。質而言之,此為印度文明與中國文明結婚所產之胤嗣,而以克岐克嶷顯於世界。吾輩生千年後,睹此巨大崇貴之遺產複歸本宗,不能不感激涕流也。

其二,此一段公案,為佛學界空前之大發明,自無待言。然檢諸家之論據,其取材不越全藏,則固吾國人所盡人能讀者也,而發明之業,乃讓諸彼都人士。是知治學須有方法,不然則熟視無睹。近數年來,國中談佛者熾然矣,其純出於迷信的動機者且勿論,即實心求法者,亦大率東聽一經,西翻一論,絕少留意於別派之條貫,往往糅矛盾之說於一爐,以自招思想之混亂。吾以為今後而欲昌明佛法者,其第一步當自曆史的研究始,印度有印度之佛學,中國有中國之佛學,其所宗向雖一,其所趣發各殊,謂宜分別部居,溯源竟流,觀夫同一教義中,而各派因時因地應機蛻變之跡為何如,其有矯誣附益者則芟汰之。夫如是,以言修持耶,則能一其宗尚,以言誦習耶,則能馭繁賾。要之,七千卷之大藏,非大加一番整理,不能發其光明,而整理之功,非用近世科學方法不可。日本近十年來,從事於此者漸有人矣,而我國則聞乎其未之聞,吾檢此《起信論》一段公案,未嚐不驚歎彼都學者用力之勤,而深覺此種方法若能應用之以整理全藏,則其中可以新發現之殖民地蓋不知凡幾,此實全世界學術上一大業,而我國人所不容多讓者也。

吾草創本文,其初不過欲輯譯日本學者所說,介紹於我學界而已,既而參考各書,亦往往別有所發明。且日人著作,其繁簡詳略之處多不適於吾國人之檢閱,乃全部重新組織如左,雖名逢譯,實不異新構矣。為行文便利起見,故篇中所述,孰為望月說,孰為其他兩家說,孰為我所新附,不複一一標舉。

十一年九月二十六日作始,十月七日成。此十二日中盡廢百事矣。

【注釋】

[1] 此書中土佚,日本《續藏經》第七十四套收有殘本。

[2] 叔本華為十九世紀上半葉之德國大哲,《奧義書》印度古代哲學之總彙也,華譯為。優波尼煞曇”。

[3] 望月著《〈大乘起信論〉之研究》書中,內有一部分題曰《〈大乘起信論〉注釋書解題》。千餘年來中國、日本關於本論之著述,存者、佚者皆略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