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漫漫科舉路(3 / 3)

看在他有個狀元父親的麵子上,一些人紛紛前來安慰,尤其是那些他父親的同僚,早就聽聞王陽明才華了得,沒想到會落榜,便前來安撫他那顆受傷的心。

內閣首輔李東陽開玩笑說:“你這次落榜沒關係,下次考試一定能得狀元,試著寫個《來科狀元賦》吧。”(汝今歲不第,來科必為狀元,試作來科狀元賦。)

其實,李東陽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安慰一下同僚的兒子,讓他找回自信,以狀元爹為榜樣,繼續在科舉路上拚一把。

按理來說,一般人都會感謝一番,謙虛一番,畢竟是宰相級別的人物前來安撫,這麵子還是要給的。但王陽明卻不這麼想,不就是個命題作文,這難不倒我,於是他提筆就寫,一氣嗬成,寫完了這篇命題作文。

當時在場的其他官員讀後都大為驚歎:“天才!天才!”

也許,王陽明也沒別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罷了,但他忘記了一句話:槍打出頭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在這片神州大地上,揚才露己會讓你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先賢教導我們為人要低調,低調,再低調。但王陽明在李東陽的鼓動下,自信都快爆棚了,忘記了為人低調這一點,結果“懸筆立就”。雖然一個人自信一些是好事,但如果把握不好分寸,過了頭,就成狂傲偏執了。雖然王陽明還沒到這一步,但他的表現已經讓一些人心裏犯嘀咕了。

有些官員就悄悄議論:“這小子的確有才,他若是真的狀元及第,當了大官,眼中還會有我們這些人嗎?”(此子如果取上第,目中不會有我輩矣。)

都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話不假,嫉賢妒能是一些小人物的本性。被這些人惦記上的王陽明會有好果子吃嗎?自然不會。

果然,來科會試,二十二歲的王陽明又名落孫山了。

也許是老天爺故意要苦他的心誌,勞他的筋骨,讓他走一段彎路,或者是讓他暫時停滯下來,所以讓他接連遭遇兩次失敗。

接連的落榜打擊,放在誰身上也不會覺得心裏好受。好在以聖人為追求的王陽明有開闊的胸懷。他認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做一件事,隻要盡心盡力了,不管結果如何,都問心無愧,所以他依舊瀟灑。

連續兩次落榜,不能不算是王陽明人生道路上的一大挫折,但他卻表現出了與年齡不相稱的達觀態度,這種心態值得我們後人效仿。

不管怎麼說,王陽明暫時是一個失敗者,他該如何應對這場失敗危機呢?有的人在失敗麵前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來;有的人恰恰相反,越挫越勇。王陽明屬於後者,他沒有因為考試落榜而頹廢不堪。

既然落榜了,繼續留在京城也沒什麼意義,王陽明便回到老家,成立了龍泉山詩社,用詩歌來填補內心的落寞和失意。

在中國古代社會,失意的文人總會搞些東西,一來發泄自己內心不滿的情緒,二來借以表明自己的存在。自從唐中期出現文人結社後,文人士子就以此作為自己重要的活動方式。到了明代,就更不能小看這種結社活動了。據有的學者研究,在明代有六百多家結社。這不僅影響到當時的文風、學風,而且對明朝的地方政治也有一定的影響。

大體來說,明朝文人結社有四大類,分別是:純粹的詩社,怡老會社,文社和政治會社。

純粹的詩社是一種詩人的小型社團,主要是為了流連詩酒、愉悅性情。這種詩社往往起於詩人之間的詩酒興會,互相酬唱,抒發意氣。成員一般都是同一地域的詩人,聚散不定。

怡老會社往往帶有某種隱居的性質,更多的是純粹的怡情養性之舉,大多是由年老退休或退隱的官吏組成。這些人在官場沉浮多年,習慣了前呼後擁,如今退下來後,多少有些空虛和無聊,便建一處別墅山莊,幾個同鄉故友湊在一起,在林下湖邊吟唱,這無疑是一種怡養晚年的好方法。

文社以作文為主,說起來似乎更近於“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其實不然。文社是應文人士子研究八股時藝、謀取科舉功名而興盛起來的,專門研習時藝,揣摩風氣,以求取功名、躋身官場為最終目的。

由於文社有強烈的實用功利性,轉化成政治會社就不足為怪了,因為幹預政治,很容易卷入政爭和黨爭中。明末的政治會社以複社為代表。複社是由江南一帶的許多文社組成的,曾召集東南人士集會,一度多達數千人。這股很強的政治勢力引起了朝廷的注意,結果複社由於卷入了政治鬥爭的漩渦,骨幹人物的下場都非常悲慘。所以政治會社猶如流星一般,璀璨而短暫。

到了清朝,鑒於明朝社盟的弊端,清政府多次頒布法令,嚴禁立盟結社。雍正三年(1725年),清世宗再次頒布嚴令禁止結社,結果,文人士子不得不開始收斂自己,文人結社從此走向衰落。

接著看王陽明的龍泉山詩社,和政治連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是一個純粹的詩社。詩社成員除了吟詩作賦,就是遊山玩水,一派名人文士的格調,悠閑自在,好不快活。

在詩社的這段日子裏,王陽明以詩歌來言誌,創作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好詩,比如《憶龍泉山》:

我愛龍泉山,山僧頗疏野。

盡日坐井欄,有時臥鬆下。

一夕別雲山,三年走車馬。

愧殺岩下泉,朝夕自清瀉。

這種山清水秀的生活陶冶了王陽明的心性,讓他能夠坦然麵對生活的得意和失意。

雖然寄情山水讓王陽明瀟灑自如,但他自始至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追求和信念,有詩為證:

學詩須學古,脫俗去陳言。

譬若千丈木,勿為藤蔓纏。

又如昆侖派,一泄成大川。

人言古今異,此語皆虛傳。

吾苟得其意,今古何異焉?

子才良可進,望汝成聖賢。

學文乃餘事,聊雲子所偏。

在這首詩裏,王陽明先討論了一下明代“前七子” [1]的文學複古主張,接著筆鋒一轉,表達了自己追求內聖外王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