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八虎”中,劉瑾最貪、最黑、最壞,是人渣中的人渣,太監裏的極品敗類,堪稱“八虎”之王。他不但借機排除異己,陷害忠臣良將,而且利用權勢,仗著朱厚照為自己撐腰,公然受賄索賄,大搞錢權交易。
那麼,劉瑾一生到底貪汙受賄了多少金錢呢?據清朝趙翼《廿二史劄記》所載,劉瑾被抄家時,籍沒之數為“大玉帶八十束,黃金二百五十萬兩,白銀五千多萬兩,他珍寶無算”。趙翼的記錄是保守估計,在陳洪謨的《繼世紀聞》,以及《明史紀事本末補篇》中記載的劉瑾被抄的家產比這還要多。如果不算清朝的和珅,說劉瑾是中國古代最大的貪官,一點都不過分。
劉瑾斂財的手段非常多,他不僅派親信到地方供職,為其斂財,還勸朱厚照下詔,讓那些在外監軍的宦官每人上交“萬金”的“承包費”。他還在京城周邊廣置“皇莊”,達三百多所,奪人土地,侵民害物。另外,各地官員到京城朝覲,都要向他行賄,謂之“見麵禮”。此見麵禮動輒白銀千兩,有的高達萬兩。
凡是給他送厚禮的官員往往都官運亨通,而送得少的往往會受到嚴厲的懲罰。比如,給事中安奎和禦史張彧出京盤查錢糧,回來後劉瑾向其索賄。這二人也許手頭緊,送得少了。劉瑾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隨便找了個借口,讓這二個人戴著一百五十斤的枷示眾。如果不是正好趕上了陰雨天,這兩個倒黴蛋一定會中暑身亡。
劉瑾不僅通過親信控製了特務組織東廠和西廠,讓兩廠競爭,還有許多發明創造,用一百五十斤重的枷套在脖子上就是發明之一。戴上這種枷,犯人用不了幾天就會被活活枷死。
鮮活的例子擺在每位官員麵前,若想活命、高升,就要砸鍋賣鐵給劉瑾送厚禮。雖然這個理人人都懂,但並不是每個官員都能能像安奎、張彧那麼幸運。
正德初年,兵科給事中周鑰奉旨去淮安查勘,本來知府趙俊答應送他白銀千兩以應付劉瑾索賄,誰知等周鑰要離開時,趙俊卻不提這個事兒,周鑰一下子慌了。去哪裏弄這千兩白銀呢?周鑰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好主意。他知道沒有這千兩白銀,回到京城後不會有好下場。與其被劉瑾活活折磨死,還不如選擇安樂死,於是他在萬般無奈之下尋了短見。
給事中監察六部,直接對皇帝負責,雖然品級較低,卻握有實權,周鑰為何要自殺呢?經過調查,辦案人員發現了周鑰的遺書,上書:“趙知府誤我”。而且經過順藤摸瓜,矛頭指向了劉瑾;但劉瑾在周鑰自殺事件中毫發未損,反倒是那個一毛不拔的趙知府被逮捕問罪。
誰都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劉瑾,但誰也動不了劉瑾,這是個危險信號。朝中的官員們不幹了,必須要把這個太監拉下馬來,否則下一個死的人也許就是自己。
人至賤則無敵
雖然朝中的眾多大臣都把劉瑾視為眼中釘,但一時還動不了他,因為以劉瑾為首的“八虎”勢力不容小覷。而且劉瑾不是一個人單幹,他籠絡了一大批能人為他出謀劃策,比如劉宇和焦芳。
劉宇,字至大,鈞州人。成化八年進士。弘治中,升為左副都禦史。正德元年(1506年),在吏部尚書馬文升的推薦下,升為都察院右都禦史,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
樹大好乘涼,在朝中為官,必須要為自己找一個大靠山,這樣才能確保自己步步高升。劉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把目光對準了與皇帝打得火熱的劉瑾。一天夜裏,劉宇給劉瑾送來了上萬兩銀子。以前,劉瑾也經常接受賄賂,但數目不過就是數百而已,如此巨額數目的紅包還是很少見的。麵對晃得人眼暈的銀子,劉瑾的貪婪之色盡顯無疑,他大喜道:“劉先生何厚我。”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再簡單不過了:劉宇的投資迅速得到了回報,不久他便被提升為兵部尚書,加太子太傅。
有人說,烏紗帽意味著合法傷害下級和百姓的權力,拿到這個權力便可以榨取更大的利益。的確,劉宇當初為了巴結劉瑾,送出了上萬兩銀子,如今身居高位,自然要玩命地貪汙,不僅要把送出的銀子貪回來,而且還要讓他的腰包越來越鼓。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如果官場充滿了銅臭味,沒有合理的製約監督機製,那這種惡性循環隻會讓國家出現國將不國、民不聊生的局麵。因為羊毛出在羊身上,官員中飽私囊,最終受苦的是身處最底層的老百姓。所以,官逼民反是很自然的事情,誰不讓老百姓好活,老百姓就會用大刀長矛捍衛僅有的一點尊嚴,尋找活下去的路子。
劉宇任兵部尚書期間,收獲了不少“額外”的錢財,後來再次高升,成為六部之首吏部的尚書。按理說,升官後應該高興才對,劉宇卻悶悶不樂,還歎道:“兵部自佳,何必吏部也。”原來,文官的賄賂沒有武官大方,劉宇才如此愁眉不展。唉,做官做到這個份上,明朝的江山真的是危險了。
再看焦芳,字孟陽,明代泌陽人(今河南駐馬店泌陽縣城南草店村人),明天順八年進士,後來進入翰林院當編修。沒想到進翰林院當編修一當就是十年,眼看身邊比自己資曆淺的人都升侍讀、侍講了,而自己還是原地踏步,沒有半點升遷的希望。論能力,自己並不差,為啥這升官的事兒就和自己不沾邊呢?
一次,有人在內閣首輔萬安麵前這樣說:“不學如芳,亦學士乎。”意思是說,像焦芳這樣不學無術之人,也想當學士嗎?毫無疑問,這是讒言,如果不學無術,如何考中進士,如何在翰林為官多年?
所以,當這話傳到焦芳耳中時,他勃然大怒,怪不得自己得不到提拔,原來是這些背後嚼舌頭的小人在給自己穿小鞋。他左思右想,猜測說這話的人是大學士彭華,因為這個人曾多次嘲笑過自己毫無才華。
既然你敢背後算計我,那我就敢在大街上砍死你。於是,焦芳放出狠話:“如果我當不上學士,就在長安道上把彭華給刺殺了。”
焦芳的狠話也許隻是泄憤罷了,但明顯帶有威脅和同歸於盡的味道。這下彭華心裏不安了,萬一真被刺殺了,太不值當了。早知道焦芳是這麼個不正常的人,當初就不拿他開涮了。為了避免和焦芳的矛盾進一步激化,心裏萬分害怕的彭華連忙將此信轉給內閣首輔萬安,為了息事寧人,萬安最終升焦芳為侍講學士。
一粒老鼠屎足以毀掉一鍋湯,如果一個政府從內部開始爛,那麼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下,再正直的人也會變質。因為你隻有與大多數人合拍,才能在既定的規則內生存。
成化朝從內閣就開始爛了,敢怒敢言的焦芳為了能在官場混得有模有樣,也不得不改變自己。
因為吏部尚書尹旻的兒子尹龍也在翰林院當侍講,焦芳與尹龍的關係較好,企圖通過尹龍巴結尹旻,為自己找一個靠山。但天有不測風雲,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因吏部尚書尹旻事發,焦芳受牽累被降為桂陽府(今湖南桂陽縣)同知。這個靠山倒了,隻能另找他人了。焦芳在官場左衝右突,很快又被任命霍州(今山西霍縣)知州。然後在幾年內一步步升遷,很快升為禮部右侍郎。正德元年(1506年)為吏部尚書,同年以本官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參政,累加少師、華蓋殿大學士。
當初,焦芳被貶複入翰林時,劉健等人極力阻止,焦芳對這些人恨之入骨。而當時能與劉健等人對抗的就數以劉瑾為首的閹黨了。在明朝中後期,宦官猖狂,如果朝臣想在朝中坐得穩一些,非與宦官交往不可,否則權位與性命堪憂。任吏部尚書的焦芳為了保全自己的官位,也千方百計地接近劉瑾。
就這樣,焦芳成為了劉瑾犯罪集團的骨幹成員。但投靠太監畢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他與劉瑾的交往是秘密進行的,並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身居吏部尚書的焦芳為了解恨也開始不擇手段。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我們稍後詳解。
萬萬沒想到
以劉瑾為首的閹黨和以劉健、謝遷、李東陽為首的文官集團在朝中勢不兩立,矛盾逐漸激化。在文官們眼中,朱厚照之所以越來越沒樣,最根本的原因是在皇帝的身邊有一群不務正業的太監,正是這群太監把皇帝引上了歧路。
雖然言官接二連三上章,劾奏劉瑾等人,但朱厚照與劉瑾的關係很好,感情也很深,他絕對不會因為大臣們的幾個奏折就輕易處理劉瑾。所以,朱厚照不理會文官們的質疑,依舊重用劉瑾。同時,朱厚照與文官的關係也越來越差,一開始朱厚照還跟老臣們商量一些事情,到了後來,連看也不看這些老臣的奏折了。
老臣們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如果是自己的親兒子,早大嘴巴抽上了,可人家是皇帝。既然勸不動皇帝,那就隻能曲線救國,從皇帝身邊的太監下手了。隻要皇帝身邊都是正直善良的人,那麼皇帝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宮廷的氣氛就會好轉。就這樣,以劉瑾為首的“八虎”犯罪集團成了文官們的首要攻擊目標。
戶部尚書韓文每次退朝,都哭泣不止,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救正。
戶部郎中李夢陽見狀惱恨恨地說:“大臣共國休戚,徒泣何益!”
韓文擦了擦眼淚,問:“計安出?”
李夢陽咬牙切齒地說:“言官交章彈劾,閣臣死力堅持,去宦官易事爾。”
在李夢陽看來,隻要堅持死諫,就有成功的希望。當韓文來找劉健商討此計是否可行時,劉健沒有立即回答可否。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政治家,多年在官場打拚。經驗告訴他,“八虎”犯罪集團已經成了氣候,不容小覷,小打小鬧不會起什麼作用,必須給予致命一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想要除掉“八虎”犯罪集團,僅靠內閣的力量是不夠的,必須發動文官集團的全部力量,才可能徹底擊垮“八虎”犯罪集團。
於是,劉健和韓文連夜布置了一個周密的計劃。
第二天,進攻開始了。
這天早朝,朱厚照收到了一份奏折,矛頭直接對準劉瑾等人,如果不立刻處理“八虎”,他們絕不罷休。這份奏折出自文壇領袖李夢陽之手,引經據典,短短的幾千字就把劉瑾等人罵成了垃圾中的垃圾,華麗但嚴厲的言辭極具震撼力。文章寫得相當漂亮,刺激得朱厚照“驚泣不食”。不僅如此,還把朱厚照嚇得膽戰心驚,因為這份奏折的落款——六部九卿。
六部九卿是古代中央的行政機構,負責協助皇帝處理國家政務。其中,九卿是六部的最高長官六位尚書,加上都察院最高長官、通政司最高長官和大理寺最高長官,共計九人。也就是說,政府內閣全體成員發動彈劾,讓皇帝答應他們提出的要求。
朱厚照再貪玩,也是成年人了,知道這份奏折的分量之重,絕對不能一筆帶過,必須好好麵對。他感到“壓力山大”——如果把這些大臣都得罪了,國家就不能正常運轉,江山就會不穩,必須給這些老古董一個台階下。但他又舍不得殺“八虎”,真是左右為難,愁眉苦臉的他就差哭出來了。
為了能繼續當皇帝,繼續玩下去,朱厚照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打算先把“八虎”送到南京避避風頭,過段時間再接回來。這其實已經是朱厚照的底線了,讓他下旨殺死劉瑾等人,他真是下不了手啊。
但劉健等人聽到皇帝有意要放劉瑾等人一馬後,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堅持要斬草除根。而且一向比較正直的司禮監太監王嶽也站在了閣臣這一邊。
朱厚照被孤立了,總不能讓他與所有的大臣為敵吧?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勉強答應大臣們在次日早朝下旨懲辦劉瑾。
這次突然襲擊貌似已經取得了勝利,隻需要再等一天,就能徹底摧垮“八虎”犯罪集團,讓劉瑾的腦袋搬家了。但任何事情若不是一錘定音,都有變化的可能,何況一天的時間過長,劉瑾等人完全有充足的時間去上下活動,扭轉敗局。
今天的事情要今天做完,若下手就要下狠手,不能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可惜,劉健等人忽略了這一點,低估了劉瑾等人的能力,過早地沉浸在了勝利的喜悅中,最終為這百密一疏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第二天一早,文臣們早早來到奉天殿,個個喜氣洋洋,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他們的確有驕傲的資本,因為他們都是這個國家的精英,個個都是官場的老手。最重要的是,三個閣老還是前朝皇帝的顧命大臣,朱厚照再怎麼鬧,也不能不聽這三個閣老的話吧?
皇帝上朝了,等眾人跪倒,山呼萬歲,抬起頭來時,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頭。今天的朱厚照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沒有了昨日的慌亂不安,這是怎麼回事?而且劉瑾竟然穿著司禮監的衣服,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
就在眾臣百思不得其解時,太監開始宣讀聖旨:劉瑾等把朕從小服侍到現在,不忍立即處理,以後慢慢親自決定八個太監的命運。免除王嶽等人的司禮監職務,由劉瑾接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馬永成擔任東廠提督,穀大用擔任西廠提督。這樣一來,朝中大權被“八虎”全麵控製,文臣武將成了砧板上的肉,隨時都有可能被抓捕審訊。
這是怎麼回事,僅僅過了一夜,這局勢怎麼就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