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朱宸濠謀反不成?
孫燧安慰道:“兄台莫急,我這個巡撫也不是吃幹飯的,這幾年,我也做了不少實事。均征賦,飭戒備,實倉儲,散鹽利,慢慢削除不利於朝廷的賦稅;以防盜為名在進賢、南康等地修建新城,並在九江這一兵家重地增設防備;還以討賊為名,把衛城兵庫內的武器都調派到了外地,這樣就能避免朱宸濠起兵時搶劫南昌武庫。”
“早做防備,這樣甚好。”
“如果朱宸濠造反,即使我滅不了他,也會因為我的安排延緩他進兵的速度,最終為朝廷所滅。”
“最好還是朝廷能重視一下,否則僅靠我倆的力量是杯水車薪啊。”
“是啊,這也是最讓我頭疼的地方。”
與孫燧匆匆一敘後,王陽明又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南贛。
雖然孫燧從中使絆,但阻止不了朱宸濠謀反的腳步——他正幹得起勁,加緊了造反前的物質準備工作。他不僅四處劫掠軍民財貨物資,私製刀槍,日夜趕製火銃等火器,還派人秘密聯絡漳州、汀州以及南贛一帶的少數民族一起起事。
朱宸濠密切注視著京城的動靜,準備隨時伺機造反。
鴻門宴
孫燧見情況緊急,多次上奏朝廷,大概有七次之多,內容都是急報朱宸濠有謀反跡象,但送書人都在中途被害。這更加說明朱宸濠不久就要采取行動了。孫燧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由於朱宸濠本人是明廷皇親近宗,隻要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造反,孫燧就不能下手,隻能等,等石破天驚的那一刻到來。
孫燧著急,王陽明也著急。朱宸濠雖然對孫燧沒轍,無法把他拉入自己的陣營,但可以隨時取他的性命。對於王陽明的心學和平亂功績,朱宸濠也知曉一二,如果能把這個強人拉到自己這一邊,那無疑又為謀反成功添加了砝碼。於是,朱宸濠便邀請王陽明前來赴宴。
王陽明知道朱宸濠沒安好心,他的酒不是那麼好喝的,但王爺的邀請豈能說不去就不去?如果因為一頓酒結下梁子,那就太不值了。
鴻門宴,明知道是鴻門宴也得去。
當王陽明來到寧王府時,酒宴已經準備好了。李士實也在座。李士實先是大加稱頌王陽明講學的事情,接著對王陽明平亂的功績讚不絕口。王陽明知道這些都是場麵話、客氣話,重要的話都在後麵呢。
果然,李士實幾杯酒下肚,便轉入正題,道:“寧王向來尊師重道,有王者氣度。先生堅持恢複聖學真諦,寧王十分佩服先生的這種誌氣,所以想投在先生門下,命我前來說明此意。”
的確,朱宸濠也喜歡舞文弄墨,如果不是天天想著謀反,沒準在中國文壇上能留下一些印記。王陽明很清楚,這些不過是恭維的客氣話,便開玩笑道:“我哪有那麼大的能量,寧王若真來贛州做我的學生,我著實受不起啊,折煞老夫了。”李士實見王陽明不上鉤,歎了口氣,道:“寧王真想做先生的學生,可惜他太忙了,忙著為百姓謀福利,為江山社稷嘔心瀝血。隻是當今皇上總愛出巡,把國事置於腦後,這樣下去,不得了啊,可惜沒有湯武(商湯、周武王)。”
敢如此妄言當今皇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王陽明反駁道:“即有湯武,也要有伊呂(伊尹、薑子牙)輔佐才行,你們差遠了。”
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麼狂的,李士實剛想發飆,朱宸濠的一個眼神製止了他,他便笑著說:“有湯武,便會有伊呂。”
王陽明道:“有了伊呂,必有夷齊(伯夷、叔齊)。”
彼此用暗號對答,煞是機鋒暗對。
王陽明知道朱宸濠是在摸他的底,想拉著他一起謀反。可他不吃這一套,便挑明了:“國能否為國,百姓說了算。隻要朝中還有忠臣,就很難變天。”
王陽明的這句話很有技術含量,沒有明確回答自己到底站在哪一邊。畢竟朱宸濠還沒有反。明朝的王爺是惹不起的,萬一他不反了,安心做王爺,和他的關係搞僵了,要想收拾自己還不是小菜一碟。
因為王陽明的態度不明確,所以朱宸濠把他當成牆頭草,認為他還有拉攏的可能,便暫時沒有加害他。宴席結束後,王陽明準備離開,為了不至於和朱宸濠鬧僵,他做出了一個決定:讓弟子冀元亨留下來為朱宸濠講學。王陽明之所以這樣做,目的有二:如果朱宸濠不反了,就讓冀元亨好好給他講學,以緩和自己與朱宸濠的關係;如果朱宸濠真反了,冀元亨還能做內應,提供朱宸濠的情況。
冀元亨,字惟乾,湖廣承宣布政使司常德府武陵縣(今湖南省常德市)人。正德十一年,鄉試中舉,從學於王陽明。他和徐愛一樣,對王陽明忠心不貳,是王陽明非常看重的學生之一。
王陽明後來一直為自己的這個決定後悔,正是這個不經意間的決定害了冀元亨。
冀元亨到了寧王府後,朱宸濠為其所學所折服,厚贈了禮物,把他送回王陽明處。朱宸濠事敗後,有人誣陷王陽明與他私通,朱宸濠並沒有承認,隻是說曾經與冀元亨論學。就是這一句話把冀元亨推到了絕境。
冀元亨被逮捕後,遭受了嚴刑拷問,但他始終不承認,遂被逮捕,入京師下詔獄。這一冤案被平反後,他出獄五天便去世了。
冀元亨死後,王陽明痛哭不已:自己與朱宸濠撇清了關係,卻害了冀元亨,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冀元亨去蹚渾水啊。這當然都是後話了。
等王陽明離開後,朱宸濠有些後悔了,後悔放王陽明回去。因為他覺得王陽明是個強人,這樣的人要麼為自己效力,要麼把他趕得遠遠的,省得擋自己的路。就在朱宸濠琢磨著如何對付王陽明時,福建駐軍中有人煽動士兵嘩變,進貴州作亂。警報傳到京師後,兵部尚書王瓊的心結一下子打開了。這個心結就是他耳聞寧王朱宸濠欲行不軌之事,必須要給他按個釘子,以備後患。由於他頗為欣賞王陽明,便對主事應典說:“進貴事小,寧藩事大,我要調王陽明一行,借著進貴亂事,給他敕書(皇帝任官封爵和告誡臣僚的文書),讓他調動兵馬,相機行事。若他日有變,就不用擔心呼應不靈了。”
機緣巧合,王瓊的遠慮促成了王陽明的福建之行,也是王陽明命不該絕。應典很是讚成,於是奏請賜敕王陽明,讓他查處福州亂軍。
正德十四年(1519年)六月,王陽明去福建處置兵變事宜。得知王陽明要走,朱宸濠非常高興,撇開王陽明不管,專心幹自己的造反大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