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威武大將軍來了,激情上演的鬧劇(2 / 3)

此刻的朱厚照有美酒,有女人,有他喜歡的戶外活動,對身邊這些人的行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理會。

朱厚照一行簡直就是戴著官家麵具的“強盜”,走到哪裏就把災難帶到哪裏。這種下基層式的巡遊簡直就是災難。

淮安清江浦雖然能釣魚打獵,但下一站揚州更加誘惑人,因為美女眾多。

正德十四年(1519年)十二月初一,朱厚照到達曆史上的繁華名城揚州府。

從朱厚照準備到揚州的那一刻起,揚州的大街上就像炸開了鍋,混亂一片。原來太監吳經在皇上未到達之前就來到揚州,除了給皇帝找個舒服的住處外,還悄悄地辦了另一點事——為皇帝搜羅未婚女子。

當這個消息傳出來後,揚州就熱鬧了,街道上站滿了四處張望的人,他們都是家裏有待嫁女兒的人,隻為了做一件事——搶人。隻要碰到年輕男子,二話不說,就往家裏拉,拉不動的就抬,總之要把人弄回去,拜堂成親。另外,還有不少人家為了逃避這場人禍,乘夜爭著逃到城外,四散藏匿。

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即使是為了皇上,也不能這麼過分。揚州知府蔣瑤便到太監吳經那裏去求情。

吳經怒道:“你個芝麻大的小官,就不怕掉腦袋嗎?”

蔣瑤不怕恐嚇,態度很強硬地說:“如果違背了皇帝的旨意,我這個小官死不足惜。但老百姓若是被逼急了,就會生變,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吳經盛怒之下把蔣瑤趕了出去。

不管結果如何,蔣瑤這種不怕死,一心為百姓著想的精神是讓人欽佩的。

其實,吳經也並非是為了皇上著想,他之所以搜羅這些女子,也有自己的私心。被抓獲的女子中,凡是家中比較富裕的,都可以交上身價銀,贖身回家;而那些貧苦人家交不起贖銀的,就隻能被關著了。

很多史書對吳經的作為用一個詞來描述——矯上意,意思是打著皇帝的名號幹壞事,讓皇帝背黑鍋。

客觀地講,朱厚照雖然幹過很多荒唐的事情,私生活也比較豐富,但他還是能辨是非的,但他不願意受束縛,喜歡自由自在。這樣一來,他很難接受那些傳統文官的勸導,而且身邊總有一些會旁門左道,找樂子的小人,給小人背黑鍋就在所難免了,吳經就是其中的一個。

既然到了揚州,南京是重要的政治中心,當然是要去的,而且還要多住幾天。正德十四年(1519)十二月二十六日,朱厚照終於到達了南京。

燙手山芋

朱厚照的南巡之旅就此沒有再往南走。

我們再來看看王陽明,在南昌的他度日如年。他冒著生命危險平定叛亂,抓住了朱宸濠,本以為能得到朝廷的嘉獎,沒想到卻惹來皇帝親征,這幫人如蝗蟲過境般往南昌趕,到底要幹什麼?

皇帝老老實實地待在京城裏多好,為啥要四處鬧騰呢?勞民傷財不說,大家也沒工夫伺候你啊。

最讓王陽明難受的是,他的祖母岑氏在上個月去世了。為了平定叛亂,他連祖母最後一麵也沒有見上。如今還要等朱厚照的大駕,他連奔喪這點兒權利都沒有。另外,父親王華年邁多疾,王陽明想回家盡孝,也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不能就這麼傻等著做無用功了,當務之急是要盡早把朱宸濠這個燙手山芋盡快處理掉。再說,剛剛經過戰爭的南昌也經不起折騰了,必須主動出擊,把朱宸濠交給朝廷。王陽明決定去杭州找張永,通過張永把朱宸濠交出去。畢竟,張永在扳倒死太監劉瑾時出過力,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就在王陽明準備出發時,收到張忠、許泰的書信,大意是,不要把朱宸濠押解到京,現在皇上親征,先把朱宸濠放了,等皇上親自與他交戰,再一鼓作氣把他擒住,論功行賞。這樣一來,平叛的功勞就歸皇上了,聖駕也不虛此行。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虧他們能想得出這種餿主意,真不知皇帝身邊的這些人天天都在想什麼。

這種兒戲,我王陽明是不屑於做的,即使是為了取悅皇帝也不幹。

當晚,王陽明就押著朱宸濠,帶領少量人馬離開南昌,奔杭州而去。

偏偏張忠、許泰派遣使者拿著威武大將軍(朱厚照)的檄文中途攔截,勒令將朱宸濠交給他們。

原來,王陽明走後沒幾天,許泰和張忠便率兵到了南昌。得知王陽明已經押著朱宸濠前往杭州後,立刻派錦衣衛前去截人。

王陽明不得已,連夜過玉山,押解朱宸濠取道浙江,來到杭州。此時,大太監張永在杭州正奉命等著王陽明,準備讓他把俘虜放歸鄱陽湖,以便皇帝能親自“打獵”。

以目前的形勢,張永絕不會為了王陽明而公然和江彬作對,不過,他還是接見了王陽明。

王陽明先是把張永設計除掉劉瑾的功績讚美一番,說得張永心花怒放,接著又進言道:“江西的百姓,遭到朱宸濠毒害很深,困苦不堪;況且大亂剛剛結束,又遇到旱災,百姓吃飯都成了問題,如果再供給京軍,必將逃匿山穀,聚眾為亂。當初幫助朱宸濠叛亂,是被威逼利誘,他日揭竿而起,弄個剿撫兩窮就說不過去了。足下公忠體國,一向被人欽佩,希望能美言幾句,免得多費周折。”

這番話既講道理又擺事實,委婉動人。

張永卻歎道:“王大人在外就職,不知道朝廷內情啊。皇上日夜花天酒地,身邊被小人圍繞,哪個敢效忠盡言?我不過是皇上的家奴,隻有默默侍奉,找機會說一兩句罷了。皇上素性固執,凡事隻宜順從,再悄悄挽回;如果違抗命令,皇上一動怒,群小一挑唆,事態隻會更加惡化。對天下大計,有什麼益處?”

王陽明點頭道:“張公公如此忠誠,讓人敬服。”接著,又把一路的經過敘說一番,尤其是將張忠、許泰二人要求放了朱宸濠,並把以前他們寫的書信等一一說明。

張永道:“我所說的小人,就是指他們,王大人將做如何處置?”

王陽明巴不得趕緊把朱宸濠扔給別人,什麼功勞嘉獎都不要了,隻要把朱宸濠能交到皇帝手裏,隻要皇帝不來南昌,就阿彌陀佛了。

王陽明道:“逆藩朱宸濠已經押解到這裏了,現在把這副重擔交給張公公,希望您能妥善處置。”

張永道:“我知道這是王大人的功勞,但不能直接講。有我在,絕不讓王大人受屈!”

於是,王陽明把押解朱宸濠的囚車交給張永,連夜繞道越境,回到了江西。

王陽明沒有看走眼,張永還算正直,他對家人說:“王都禦史赤心報國,但張忠、許泰、江彬等還要害他,日後朝廷有事,誰還能效忠?我一定要保全他。”

作為一名資深太監,張永知道必須時刻緊靠權力核心,便押解著朱宸濠星夜兼程趕向朱厚照的所在地南京。

弱智老大上演的鬧劇

再看朱厚照,他到南京後,便命張忠、許泰、劉暉等,率京軍赴江西,再剿朱宸濠的餘黨。哪裏還有什麼餘黨,但總得做做樣子,繼續演戲。大軍尚未出發,張永就已經到了。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張永眼見事態還可以控製,長出了一口氣。見到朱厚照後,他苦口婆心地勸說,中心思想隻有一個,那就是王陽明是個好同誌。

對於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江彬等人痛恨不已,立即反駁,大進讒言,說王陽明就是一個投機分子,這次勾結藩王,陰謀敗露後,倒戈相向,搖身一變,成了平叛者,分明是惑亂聖聽。

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辯論雙方說得都不無道理,這可如何是好,朱厚照犯難了。

這時,張忠上奏道:“王陽明既然已經到了杭州,為何不來南京拜見皇上?心裏分明有鬼。即使皇上有旨召他,恐怕他也不敢來。這樣的人目無君上,一定是個飛揚跋扈的人。”

朱厚照雖然愛玩,但也不能容忍臣子對自己不敬。便就此做個實驗,下旨召王陽明覲見。

等見到皇帝,誰對誰錯,自然一切都能說清楚了,這也許是王陽明的一個機會。但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皇帝下旨召見和能見到皇帝是兩碼事。

王陽明接到詔書後,立即動身,日夜兼程,趕往南京。好不容易趕到龍江,連口水也沒顧得上喝,便要入見皇上。沒想到被江彬派的爪牙截住了,不讓進謁。這是什麼情況?我大老遠跑來又不讓進謁,逗我玩呢?王陽明不知道這是一次實驗,他很生氣。不過大風大浪咱見得多了,不就是不讓見皇帝,自己跑了冤枉路。沒什麼大不了了,但也不能白跑一趟,於是他幹脆脫下朝服,跑到附近的九華山找和尚道士談玄論道去了。

張永聽到王陽明被阻的事情後非常惱火,便把這一情況如實地向上反映,說:“王陽明一召即來,沒想到中途被阻,現在已經棄官進山,願意當道士。國家有這樣的忠臣,卻閑置不用,豈不可惜!”

朱厚照知道是江彬等人暗地裏搗鬼,便說:“看來王陽明的確是個好同誌啊,還是讓他回江西吧。”

結果,王陽明升為江西巡撫,知府伍文定升為江西按察使,邢珣為江西布政司右參政。算是對於這次平叛功臣的一個獎賞吧。

但這還沒完,在獎賞的背後,還有一個小插曲,朱厚照竟然命令王陽明重新寫一份捷報書。

雖然朱厚照沒有明說,但裏麵的道道,王陽明還是明白的,否則他就在官場白混這麼多年了。為了滿足皇帝的願望,他違心寫了一份捷報,把所有的戰績都歸功於“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身上,說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在這樣英明皇帝的領導下,取得了平叛的勝利。另外,還把江彬一夥人也吹噓了一番,說他們調劑有功。而真正的功臣王陽明和伍文定卻扮演棋子的小角色,隻有聽候差遣的份兒。就這樣,王陽明、伍文定等人平叛的功勞全部被抹殺,而成了武宗朱厚照的親征大捷。

朱厚照對這個捷報很滿意,江彬見自己也榜上有名,便也不吱聲了,王陽明就此度過了信任危機。

雖然有了書麵文件證明是自己指揮有方,平定了叛亂,但朱厚照還不過癮。如今手上有現成的俘虜,這就好辦了,朱厚照決定玩一把親手捉拿朱宸濠的遊戲,體驗那種勝利平叛的感覺。

這天,南京兵部尚書喬宇在城外的演兵場,主持了一場今生最弱智的“受俘儀式”,沒辦法,趕上了弱智的老大,就會做弱智的差事。

在演兵場,豎著威武大將軍旗幟,京軍和南京駐軍整齊列隊,做好了演習的準備。喬宇站在閱兵台上,裝模作樣地把手中的令旗一揮,遊戲開始了。

伴隨著激烈的鼓點,一員大將身著鎧甲,頭戴衝天冠,手拿大砍刀,騎著高頭大馬,衝入陣中。來人正是這場遊戲的主角朱厚照,他騎馬在場中跑了一圈,然後把大砍刀舉了起來,周圍的將士很配合地高呼,如此反複了三次。

接著,配角該出場了,朱宸濠被帶到了場地中央,去了桎梏,並給了他一把兵器,他就那麼站著,被周圍的兵將包圍著。最可怕的是手持大砍刀的朱厚照,這步兵怎能敵得過騎兵,不是一個級別啊。

主配角都到齊了,喬宇的令旗再次揮動,表演正式開始。

隻見,朱厚照舞刀撲向朱宸濠,朱宸濠本能地舉刀相迎,結果,兵器被打掉在地上。場上立即響起了歡呼聲。

朱厚照接著來了個第二次衝鋒,朱宸濠連招架的工夫也沒有,被大砍刀直接拍在了地上。場上歡呼聲雷動,大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外麵等候多時的兵卒趕緊衝上前去,把朱宸濠五花大綁後押走了。

朱宸濠估計在想:如此腦殘的皇帝,能坐穩江山嗎?大明的江山危險了。

不過,這已經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了,等待他的隻有死亡一條路,那是逃不脫的,因為他已經成為大明的公敵了。

以德報怨

再看江彬,他的運氣一直不錯,大字不識幾個,擅長打架鬥毆,但跟對了老板,頓時飛黃騰達。楊廷和對他很客氣,張永也躲著他,輕易不招惹他,錢寧更是被他關進牢房,這輩子是走不出來了。

按理說,江彬混到這種地步是相當牛氣的,但他現在極度鬱悶,本來想借此機會整垮王陽明,把平叛的功勞搶過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張永,王陽明不僅沒垮掉,還當了江西巡撫。這口氣咽不下啊,江彬就此與王陽明結下了梁子。

雖然江彬這次沒能取得勝利,但他並不認輸,惡狠狠地想:不弄死你,我就不姓江。既然在皇帝麵前搞不掉你,那我到你老窩江西整你。

惡人江彬要把壞事做到底,在王陽明還未回到南昌就任,他就派遣他的同黨張忠和許泰等人率領部分京軍進入了江西境內。

叛亂早就平定了,京軍還來江西幹什麼?很明顯,南昌的地方官不喜歡許泰、張忠和他們帶來的京軍,但敢怒不敢言,隻好用愁眉苦臉的表情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伍文定就不同了,他擺出一副要打架的姿態,恨不得把這些京軍都生吞了。

咱好歹也是京城來的,還帶了軍隊,你一個小小的地方官敢這麼無禮,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張忠和許泰對視一下,便讓人把伍文定給綁了,還讓他交代罪行。伍文定火了,罵道:“老子上刀山下火海,為國家平叛,有什麼罪?你們這夥混吃混喝的家夥竟然冤枉忠良,不得好死。”

由於是在別人的地界上,伍文定又是頗受關注的平叛英雄,張忠和許泰不敢把他怎麼樣,便把他先關起來了。眼見在伍文定身上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他們便把目光轉向了百姓,但一提到王陽明,百姓們都豎起大拇指,沒有一個說差的。

按理說到了這種程度,張忠和許泰該死心了,但他們還是不放棄,又把詢問的對象轉向了朱宸濠的同黨。這些人曾經是王陽明的敵人,應該能從他們嘴裏得到一些不利於王陽明的證據吧。讓人失望的是,沒想到這幫反賊也是有道德的,無論怎麼問,始終沒有一個人冤枉王陽明。

既然問不出什麼門道,那就幹最拿手的好戲——搗亂,讓南昌無一日安寧。結果這幫京軍天天在南昌街頭尋釁鬧事,敲詐勒索,不斷挑起事端。好端端的一個南昌城讓他們搞得烏煙瘴氣。再這樣下去的話,局麵就要失去控製了。

這時候,王陽明回來了。

老大終於要出場了,地方官見到了主心骨,開始訴苦,希望王陽明能趕走這幫人渣。

聽到這幫京兵如此禍害南昌城,王陽明心裏非常憤怒,但他知道張忠和許泰背後是江彬,江彬背後是皇帝朱厚照,這些人個個都是爺,惹不起啊。

角色決定位置,憤怒不是攻城錘,發作出來沒準會引火燒身,自取其辱。人高在忍,諸事能忍品自高;人貴在善,積德行善方為貴。於是,王陽明克製住了自己的憤怒情緒,決定當一個忍者,靜待風平浪靜。

京軍見王陽明終於回來了,便把怒火都發泄在了他的身上,不僅對他傲慢無禮,還直呼他的名字,從早到晚謾罵不絕,把王陽明的祖輩都罵了個遍。

這是什麼素質啊,哪裏有京軍的模樣,就是一幫人渣啊。

這還沒完,有人覺得僅僅罵幾句不過癮,竟然直接去巡撫衙門門口故意擋道,尋釁挑事。衝擊政府機構,這膽兒也太肥了吧。

王陽明手下的一幫人實在看不過去了,這也欺人太甚吧,都勸王陽明不能就這麼忍著不動。有幾個人甚至請求下黑手,滅幾個京兵頭目,看他們還怎麼囂張。

王陽明卻擺擺手,擺出一副寬容的姿態,不僅不與這些人渣計較,反而以禮相待,笑臉相迎。俗話說,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王陽明就是這麼做的,把以德報怨做到了極致。

一個正二品的省部級高官對小兵恭恭敬敬,即使擱到現代,都是絕對能上頭條的。對惡意中傷自己的人如此禮賢下士,這需要有多麼大的胸懷才能做到啊。

人家都這樣了,你還好意思搗亂嗎?京兵們稍稍收斂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麼囂張了。

既然要做好人,就要做到底。王陽明本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原則以德服人。他經常派人抬著酒肉,犒賞京軍。麵對王陽明的糖衣炮彈,京軍有些招架不住了,但許泰卻前往阻止,勒令士兵不能接受王陽明的饋贈。

你不體恤下屬,別人送酒送肉,你又不讓接受,安的什麼心啊?這樣一來,京軍中有些人就不滿意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雖然我不能一下就感動你,但我可以慢慢融化你,把你磨得沒有一點兒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