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畫者應若我這般,亦是極愛她的。
不然,怎會刻意在畫卷中,大量留白、不著一墨,來烘托她之淨美呢!
而我,亦然。
在書寫她時,我是這般的小心翼翼、虔誠而卑敬。我想,我是會入她骨的,她的清淡、她的馨香、她的才情,以及她的孤寂、她的顛沛、她的流離,我都會一一悉數地予以體驗。
許,誠如她言寫的那般:“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而我,是“這次第,怎一個‘愛’字了得”!
清婉明麗,她少時的詞
張愛玲曾如是說:“出名要趁早!”
誠如是。
十七歲的清照,天分過人的清照,便以一首《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名動汴京城。
這樣的成名,是一帆風順的,不似愛玲成名曆程裏充滿惘惘的威脅。
這樣的成名,於愛玲應是豔羨的。
事實上,不隻愛玲,凡世人都會豔羨的。有著萬千才情,又能於盛世成名,這樣的際遇是多少文人夢寐以求的!
和愛玲比較的話,清照的生命裏真的有太多溫情的東西了。她的年少時光,就猶如一幅淡雅沁心的水墨山水畫,不用再描摹,就可獲得幾許歡喜,而不似愛玲那緊縮成心口朱砂痣的童年裏短暫的溫暖時光。
也正因為如此,少女時的清照,寫出的詞句是率真活潑的,間或有著些許小張揚在其間的。
誠如她那首名動汴京城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那一年,暮春時節。
生活富足閑適,父母開明寬容,故而,她常可與朋友飲酒遊玩。無憂無慮、輕巧靈動的情懷,便如暗香浮動了。譬如,這闋詞中,用就寥寥數語,她便將一個少女惜花、愛花的細膩、清純、雋永給刻畫得淋漓盡致。
那日,晚來雨狂風猛。恰海棠花正開好,怎知偏逢這一場急雨猛風。如此,嬌嫩的花如何能承受?想著愁緒滿心,無法入睡,唯借酒來消這“愁”。於是,小飲她愛的酒。不知不覺間,飲多。
睡意亦濃,漸入夢鄉。
醒來,已是第二天拂曉,想起昨夜的風雨,忙問正幫自己卷簾的侍女:“一夜風雨摧殘,海棠花如何了?”
侍女道:“海棠依舊!”
聽後,她搖著頭幽幽地說:“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海棠花叢中早已紅少綠多了!”
如此小令,被後人讚譽頗多。
宋人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中話:“近時婦人,能文詞如李易安,頗多佳句……‘綠肥紅瘦’,此語甚新。”宋代詞評家陳鬱在《藏一話腴》中曰:“李易安工造語,《如夢令》‘綠肥紅瘦’之句,天下稱之。”
除卻上麵的一闋,“春日遲遲百事無憂,更是自在天真”中,她更是寫出這樣靈動的詞: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在溪亭中,遊玩至日色已暮。
泛舟,沉迷在這優美的景色中竟忘記歸路。乘著夜色,盡興的他們忙掉轉船頭,誰知不小心劃進那荷花深處。隻見魚兒正在蓮間戲水,勾起他們的童心,於是,奮起雙槳,卻驚起一灘鷗鷺。鷗鷺輕拍白色羽翼劃破寧靜湛藍的天空。
水墨畫般,由是鐫刻她心。
如是,寫就這首驚動世人的絕唱。誠如榆生先生在《漱玉詞敘論》中讚譽的:“嬌拔空靈,極見襟度之開闊。”這是一闋靈動萬千的詞!
在這躍動的詞句中,我們亦可“窺看”到一個靈動的清照。
她,不似舊時代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倒是似現代的颯爽女子。
看過一些資料知,她是可以外出嬉戲的。
想,在微醺中,玩至暮靄悄升,醉至而歸,也隻有她這種被父輩寵愛嬌縱的人才有如此特權吧!
正因為如此,她那些“不諳紅塵霧靄,隻與清風曉月共嬋娟”的詞句才可流傳千古!成絕唱、成經典,於千年被世人誦讀!
安妮寶貝說:“一個人對土地和大自然懷有的情感,會使得他與世間保持微小而超脫的距離,會與別人不同。”
縱觀清照愜意的年少時光,便可知如此。
她,將自己融入豐盈的大自然中,不知傷感,隻知欣喜,在四季輪回的旖旎風光中,踏入等待在前方的那一路繁華。
是如她那一首《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成為她一生豐饒之始。
是婉約的、清麗的、絕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