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論戰旗手 憲政靈魂(2 / 3)

梁啟超對通過“革命暴力”推翻清政府的手段深惡痛絕,於是他不僅曲解“種族革命”的深義,片麵宣傳孫中山的“民族主義”隻不過是“複仇主義”,而且做出聳人聽聞的言辭。他認為,“今日中國”搞種族革命,必然擺脫不了“七大惡”,亂敵四起,亂民蜂擁,民不聊生,國家無法進步,最後作繭自縛,永墜九淵。

如果說梁啟超反對“社會革命”,說明他的情感傾向於封建地主階層,遠離了下層勞動人民,那麼他反對“種族革命”,則是他的情感傾斜於清廷王朝,遠離了曆史進步。

最後,梁啟超讚成的隻是他的“政治革命”。他按照萬國公例認為,政治革命就是要用立憲取代專製,無非是君主立憲和共和製,然而當時中國不可能行共和立憲製,因而“政治革命”實指“革君主專製而為君主立憲”。這就是梁啟超實現“開明專製”、“君主立憲’的主張。

具體地說,梁啟超的“政治革命”主要有兩大方針:一曰勸告,二曰要求。所勸告者在開明專製,所要求者在立憲。那麼怎樣完成勸告、要求呢?梁啟超認為首先必須以開明專製、君主立憲為政治目標,做到有的放矢,得此則止,不得勿休。其次,圍繞這些內容,向中央政府諫議,要求並適當加以督責。此時要做到溫柔敦厚,誨人不倦,如同子女對父母提要求,如同父母教育子女一樣。所提要求要量政府的能力,不能太虛也不能太高,更不能向政府提出辦不到的要求。否則政府日受百鞭,也不知改正。另外,假如勸告、要求不行,可以對政府加以相當的懲罰,甚至不排除“暗殺”方式,但是,這種懲罰隻是為了提醒政府,而不是暴力;這種“暗殺”方式隻是對付個別“冥頑不靈”統治者的“最後之武器”,絕對不能濫用,更不能流化成暴力或革命。

梁啟超對這套溫和的改良手段十分得意,認為這是當時“救國”的唯一最好的手段,他多次把政治革命、種族革命和社會革命三者相比較,認為隻有“政治革命”最適宜中國,有著無窮多的好處。政治革命能建設國家,種族革命和社會革命隻能誘導外國勢力的侵入,隻能使國家混亂、滅亡。總之,政治革命對當時的中國有百利而無一弊。

至此,梁啟超完成了他的“革命觀”,也完成了他那一套改良主張。

主動休戰

這場論戰在輿論界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除了《民報》《新民叢報》這兩個主要陣地,兩派的其他刊物大多也卷了進來。當時,革命派與改良派的論辯刊物主要有:香港,《中國日報》對抗《商報》《嶺海報》;曼穀,《華暹新報》對抗《啟南新報》;仰光,《光華報》對抗《商務報》;南洋,《中興日報》對抗《南洋總彙新報》;檀香山,《自由新報》對抗《新中國報》;舊金山,《美洲少年報》《大同報》對抗《世界報》《文興報》等。可以說,這對革命派與改良派雙方都是一次大動員、大討論。隨著論戰全麵展開,討論深入,資產階級改良派的弊端便逐步暴露出來。梁啟超麵對著革命派連珠炮似的駁難,也陷入了理屈詞窮,難以招架的窘境。於是他就想主動休戰,退出這場筆墨官司。

1905年,梁啟超以文字始交徐佛蘇。徐佛蘇,湖南長沙人。曾與劉揆一、黃興等人共謀革命,失敗後逃到了日本,不久便寄給《新民叢報》一篇文章,該文備受梁啟超的讚賞,二人的交往自此開始。經過一年多的書信往來,雖然徐佛蘇一直沒有見到梁啟超,但已受梁啟超影響甚深,二人的友誼也非同一般,以至彼此每發一言未嚐不契。

當時,徐佛蘇是一位活躍於改良派與革命派之間的人物。所以,當梁啟超休戰的念頭一出,徐佛蘇就成了他的最佳“中介”候選人。開始,徐佛蘇按照梁啟超“作一來函登報,以停止論戰”的要求寫了一篇《勸告停止駁論意見書》。該文於1906年7月發表在《新民叢報》第11期上,大肆鼓吹休戰。此言一出,立即受到革命派堅決徹底的反駁,要求把“論戰”堅持下去。

接著,徐佛蘇又遵照梁啟超的要求拜訪了宋教仁,並通過宋教仁把梁啟超“以後和平發言,不互相攻擊”的意思,傳給了孫中山等人。隻是孫中山等人對此皆不以為然。直到後來一場大火燒了《新民叢報》上海支店和時報館,1907年8月《新民叢報》被迫停刊,改良派自動放棄了主陣地,梁啟超的精力也轉向了其他方麵,論戰才自然宣告結束。

論戰雖然結束了,但是以失敗而告終的結局對梁啟超的影響並不會輕易地消失。美洲歸來後,他剛參與到論戰中時是那麼的自信、“義正辭嚴”,甚至“狂妄”。可是,三年的論戰如同三年的跋涉;梁啟超“精疲力竭”,失敗的挫折時時折磨著他。

1907年冬,他曾一度孤寂地徘徊在橫濱鄉間,異鄉的陌生、羈客的孤獨、隆冬的淒涼、失敗的慘淡等等,一股腦兒撞擊著他的心神。於是他不自禁地吟道:“淚眼看雲又一年,倚樓何事不淒然。獨無兄弟將誰懟,長負君親隻自憐。天遠一身成老大,酒醒滿目是山川。傷離念遠何時已,捧土區區塞逝川。”他的既淒涼又悲壯的內心世界躍然紙上。

這次論戰範圍大,費時長,雙方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在客觀上推動了曆史的進步。正因為這場論戰,擦亮了人們的眼睛,使人們認識到清政府的腐朽,外國列強的貪婪,改良的道路不可行,革命民主的觀念深入人心,成為中國近代史上一次大的思想解放潮流。甚至1907年《新民叢報》也登載文章承認這一事實,認為通過論戰,革命派組織越來越嚴密,革命觀念越來越深入人心,即便是底層人民,也開始大談革命。這次大論戰是一次全民大教育,為辛亥革命的到來奠定了思想基礎。

論戰中,革命派與改良派都以激烈的論戰證明自己的合理與進步。論戰雖然以改良派主動退出而宣告結束,但結束之後,梁啟超及其改良派並不是一蹶不振,銷聲匿跡。雙方仍然各沿著自己既定的方針路線繼續為救國而奮鬥,革命派去走暴力革命的道路,發動了千波萬瀾的武裝起義;梁啟超和他的改良派則投入到如火如荼的憲政運動中。

立憲顧問

曆史進入20世紀,中國形成了清廷、改良派、革命派相互角逐的政治格局。在改良派、革命派的夾攻下,清廷也在想方設法“自我解救”著。庚子年間,西方列強入侵中國。津京陷落後,慈禧太後被迫倉皇出逃,在“西狩”途中,饑寒贏瘁,困無床榻,渴無飲水,嚐盡了顛沛流離之苦,皇太後的尊嚴一掃而光。遭受如此震撼,以慈禧為首的,一向視“維新”、“立憲”為毒蛇猛獸的頑固當權派,麵對著內憂外患的現實,這群木訥腦瓜們也嗅出了一絲氣味。於是1901年1月29日,慈禧太後以光緒皇帝的名義在西安頒布了“變法”、“革新”的上諭,揭開了晚清最後10年“新政”的序幕。之後便陸續在政治體製、軍製、教育製度等方麵作出“革新”的舉動。

清廷擺出“新政”姿態,確實鼓舞了一批人。流亡海外的康有為、梁啟超等保皇維新派,更堅信他們君主立憲的主張;一些不甘清王朝覆滅的臣僚,如張之洞、劉坤一、袁世凱等,在“各舉所知,各抒己見”的上諭感召下,紛紛奏議變法;國內的一批維新人士如張謇等人,也從“新政”中得到了慰藉,躍躍欲試,提出了較為完整的“君主立憲”理論主張。可是,此時的清王朝已是油幹燈枯、頹垣斷壁。這次遲到且易逝的“變法自強”活動,已不可能自我拯救。一則中國資產階級革命派已在中國政治舞台上出現,清廷的“新政”遭到他們無情的揭露和猛烈的抨擊。二則清廷“新政”舉措隻是洋務運動、維新變法的翻版,已如殘羹剩飯,不會從根本上變革(如“立憲”問題),不能引起人們太多的興趣,甚至改良派也很不滿足。

1905年日俄戰爭結束。這次戰爭俄國戰敗,並在當年爆發了俄國資產階級革命,沙皇被迫實行立憲。這些消息在中國立即掀起軒然大波,一致認為不是日本人戰勝了俄國人,而是日本的立憲製度戰勝了俄國的專製製度。一時間,以康、梁為代表的海外立憲派,以張謇、湯化龍為代表的國內立憲派和清廷官僚立憲派遙相呼應,為“憲政”推波助瀾,卷起一股“立憲”熱潮。

此時的清廷頑固派麵對這種局勢,也猶如冷水澆背,惶惶不安。為了抗擊資產階級革命派越演越烈的革命烈火。拉攏、撫慰資產階級立憲派,取悅帝國主義列強,也為了自我解救,不步俄國後塵,清廷拉開了曆時8年的“預備立憲”活動。

大致說來,清廷“預備立憲”活動經過了慈禧、載灃、袁世凱三個階段。慈禧階段居於開始時期。清廷迫於“立憲之聲囂然遍天下”的形勢,分別在1905年7月16日、27日先後兩次下諭派遣載澤、戴鴻慈、徐世昌、端方、紹英等五大臣出洋考察政治,此次受到革命黨人的阻撓。五大臣尚未出都門,革命青年吳樾等人就在正陽門外火車站發動了炸彈行刺事件。11月,清廷重新組織了由載澤、端方、戴鴻慈、尚其亨、李盛鐸組成的出洋考察政治班子,並“分途出洋”。“五大臣”回國後,向慈禧麵奏“請行憲政”。

慈禧於1906年9月1日,以光緒的名義頒布上諭,宣布預備立憲,並進行了一些官製改革。1907年8月,清廷頒布上諭,設立憲政編查館。同月,頒布《欽定憲法大綱》《九年籌備清單》。9月,派汪大燮、達壽、於式枚分別出使英、日、德三國考察憲政。10月,光緒下諭命各省設立谘議局。“預備立憲”在緩慢中前進。

正當慈禧等清廷頑固派比較清醒地意識到,立憲可能是拯救清王朝免於傾覆的唯一重要措施時,光緒、慈禧卻在11月14日、15日相隔不到一天相繼死去。之後,溥儀即位,載灃攝政“監國”,清廷“立憲”活動進入載灃階段。為了表示“立憲”的決心,取信於民,12月3日(宣統帝繼位的第二天),載灃就以宣統帝的名義發布上諭,重申9年立憲期限。1909年3月,再次重申“預備立憲,維新圖治”的宗旨。10月,各省谘議局成立,並照章開會議事。1910年10月,資政院開院。11月4日,清廷宣布提前到宣統五年召開國會。1911年5月8日,清廷組建了臭名昭著的以慶親王奕劻為內閣總理大臣的“皇族內閣”,13名內閣成員中,滿人9名(皇族占了6名),漢人僅4名。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清廷被迫重新起用袁世凱,“皇族內閣”潰散。

袁世凱為實現自己的野心,續演清廷“立憲”劇,提出了“明年即召開國會”等要求,頒布《憲法十九條》等。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兌現諾言,1912年2月12日,清帝下詔退位,清廷的“預備立憲”活動也就結束了。

清廷在“預備立憲”上的態度,受到“專以倡憲政為義”的立憲派的讚揚和歡呼。梁啟超更是情緒激昂、興奮不已,緊跟清廷“立憲”的舉措,作出了積極的反應。在改良派與革命派的思想論戰中,憲政問題就是一個重要問題,梁啟超反對民主共和,主張君主立憲;反對望國民以民權立憲,主張望政府以開明專製;等等。

五大臣出洋考察政治,梁啟超等人則為他們起草奏件。當時清廷以端方主張憲政甚力,他頻繁以書劄與梁啟超溝通,主要是谘詢有關憲政事情。僅1905年秋冬間,梁啟超就為他代草考察憲政、奏請立憲等相關奏折,達20餘萬字,其中就包括後來清廷禦前會議通過的《考察各國憲政報告》。1907年,清廷法部尚書戴鴻慈曾致書梁啟超,詢問法部與大理院權限問題。1910年正月,梁啟超曾上書載濤,曆陳“立憲”的策略。這幾年,溥倫、善耆等清廷許多大臣親貴也都與梁啟超書信往來密切,商討的主要內容就是立憲。

這時期,梁啟超有關“憲政”的文章也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如《谘議局權限職務小論》《立憲政體與政治道德》《論政府阻撓國會之非》等數十篇之多,梁啟超通過這些文章比較係統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他以日本和英國的憲政為理論依據,規劃著中國“君主立憲”的未來。君主(皇帝)作為國家的元首,代表國家發布法律、批準簽定條約、任免官吏等,有著至上尊嚴。其次,下設國會。他認為國會在法律上代表國家機關,在政治上網羅各方麵勢力。他認為二院製最適宜中國。其中上院(左院)由皇族、各省代表、敕選、蒙藏議員組成,下院(右院)由選民選舉的議員組成,平等代表全國國民。梁啟超給予了議院以極高的權力,如參預改正憲法、提出議訣法律、質問政府等權力。

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清廷轟轟烈烈的“預備立憲”,到最後隻能是一張空頭支票。他們隻是想利用“立憲”作為幌子,慰藉民眾,穩固清王朝的統治,苟延殘喘而已。對此,梁啟超也深有感觸。如1906年,清廷宣布厘訂內閣官製結果,梁啟超對這個有名無實的改革大為感歎,認為改革的力度根本就達不到所期望的程度。因此,梁啟超對清廷的“立憲活動”有支持也有批評,有督促也有請求。總而言之,清廷的“預備立憲”帶給了梁啟超慰藉、興奮、自信。

早在1906年,當他在日本看到清廷“預備立憲”明詔時,激動地致書蔣觀雲說,見到朝廷要立憲的詔令,就意味著政治革命的問題已經無須再慮。幾個月後,他在東京發表演說也宣稱,朝廷下詔立憲,是大快人心的事。他強烈感到“立憲”的責任非己莫屬,自己才是當時中國“憲政靈魂”。不能因無望而失望,不能因受阻而退縮。不過,若想一睹梁啟超此時“憲政靈魂”的風采,若想品味一番此時他的喜怒哀樂,就必須讀一讀他的“黨事”生涯。

黨事風波

1906年冬季,梁啟超離開橫濱《新民叢報》社住處,來到了距離神戶約80裏的須磨怡和別莊。此處雖為一荒村,但有臨海小樓,長鬆千株,風景殊佳。梁啟超在與革命黨激烈的論戰中偶爾偷閑,並不是遊山玩水,怡心養身,而是在醞釀一次更大的計劃,這就是準備組建政黨。

組建政黨一直是梁啟超心裏的一件大事。在此之前,他雖然參與組織了強學會、各種報社、保皇會等組織,但是它們或是社團組織或是經濟性質,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政黨。清廷“預備立憲”詔書一下,海內外的立憲派人士掀起一股建立公開立憲團體或黨派的熱潮。張謇、鄭孝胥等人在上海成立了“預備立憲公會”。康有為等人改保皇會為國民憲政會(亦稱國民憲政黨)。在這種氛圍下,梁啟超的情緒也高漲起來,他認為這是組建政黨的好機會,絕不能放棄。

不過,這次梁啟超組建政黨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目的,就是死戰革命黨。當時,海內外革命黨的勢力迅猛發展,令梁啟超十分害怕,滋生了強烈的危機感。他在給康有為的信中直截了當地說,當前保皇派與頑固派的矛盾是第二位的,與革命黨的衝突才是第一位的,是你死我活的關係。這番露骨言論,恰恰代表著梁啟超、康有為的心思:革命黨一但奪得天下,哪有他們的市場。因此,乘清廷“預備立憲”的天賜良機,組建政黨,擴張立憲派的勢力,乃迫在眉睫的當今第一要務。

這個時期,梁啟超在政黨的性質、綱領、組織形式、人員安排、地點選擇等方麵,都發表過看法,基本上形成了自己的政黨觀。他認為東西各國政黨最主要的性質是忠於其主義,而非忠於某個人。標舉一主義,可以集賢納才,號令天下;標舉一人,勢必推戴此人,這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難以用來號召海內外豪傑英雄。

梁啟超這種“黨於主義不黨於人”的主張也是有感而發的。當時國民憲政會章程中過分推戴康有為,遭到許多英雄名流的非議。所以,梁啟超後來組織政聞社時,一直沒有把自己和康有為推到前沿陣地,隻是在後台指揮操縱。

梁啟超這種“黨於主義不黨於人”的建黨觀點確實有一定的科學性、進步性,應屬於不刊之論。隻是我們也要認真分辨他頭腦裏的“主義”。梁啟超在給康有為的信裏說他的“主義”有三大綱:一是維護皇室,二是爭取民權,三是打擊不負責任的政府。仍然是保皇改良的路子,為清廷“預備立憲”擂鼓助威罷了。

可以看出,梁啟超談起道理時,滔滔不絕、滿腹經綸,然而在具體組建過程中,卻連續受阻,風波不斷。大的阻力一次來自立憲黨內部,一次來自革命黨。

梁啟超建黨地點首先選中了日本東京,他認為這裏學界人數多,這批人回國後大多遍布要津。其中他看中了幾位在日本學界頗有影響的人物,如楊度、蔣智由、徐佛蘇、熊秉三等。在給蔣智由的信裏,梁啟超十分謙遜地表示,如果蔣智由能出麵組織政黨,他願意鼎力相助。在旅日眾人中,梁啟超一開始非常推重楊度。他在向康有為彙報組織政黨工作情況時,曾鄭重地舉薦過楊度。在梁啟超看來,楊度國學學識修養極深,研究佛理、近世政法之學,亦能確有心得,乃是東京最可信且最有勢力者。

可是,事情的發展不像梁啟超想象的那樣輕鬆順利。在組建工作開始不久,蔣智由與楊度之間因職位安排、觀點分歧等問題,釀成一場風波。二人相互攻訐,各自拉幫結派,露出分裂的端倪。梁啟超很不情願同時失去這兩位不可多得的英才,曾企圖斡旋其中,謀求統一合作,終因蔣、楊二人裂痕太深而放棄。最後楊度組織了憲政公會,梁啟超與蔣智由、徐佛蘇等人組織了政聞社。

值得注意的是,史家在介紹這場風波時,常常把原因推向蔣智由與楊度的矛盾上,而忽視了梁啟超與楊度之間的思想分歧。其實,蔣、楊的分裂隻是這場風波的導火線,梁、楊的矛盾才是真正原因。

當時,梁啟超正與革命派論戰,他視革命黨如仇敵,因此他的言論常把矛頭指向革命黨,他組建政黨的目的之一就是對付革命黨。可是楊度不一樣。此時楊度雖主張立憲,但他並不敵視革命派。他對梁啟超批駁革命黨的積極態度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他曾致書勸說梁啟超,請他不要隻駁斥革命黨,批評國民。再加上楊度為人比較高傲,常置梁啟超於外。如此一來,梁啟超與楊度的裂痕也越來越深。

1907年夏,梁啟超在給康有為的一封信裏,口吻大變,認為楊度“頗有野心”,想利用保皇黨的金錢名譽,居心叵測,讓人難以放心等等。這樣梁啟超由推重楊度轉為貶抑楊度,直至分道揚鑣。

梁啟超稍稍從這場風波中得以解脫,便為成立政聞社積極謀劃開來。為了得到袁世凱、岑春煊等人的支持、讚助,他於1907年6月一度由日本返回上海。隻是梁啟超並沒有見到岑春煊等人,在上海撲了一個空,心緒沉悶抑鬱,離開上海後填有《金縷曲·丁未五月歸國旋複東渡卻寄滬上諸子》一詞。

在這首詞裏,梁啟超自比“飄流燕”,形象細膩,再現了當時心境,既有報國無門的羈旅情思,又有未見到岑春煊等人的無奈與怨恨;既有國破家亡的淒涼蕭瑟,又有為國獻身的熱誠與殷切。總之,整首詞中暗隱著一股執著的愛國精神。正是有了這股動力,經過幾個月的醞釀商討和權衡籌備,1907年10月17日,梁啟超等人在東京神田區錦輝館召開了政聞社成立大會。

然而這次大會很不順利,會議中途,革命黨人與立憲黨人發生了全麵衝突,史稱“錦輝館風波”。這次大會可以說是海外立憲派的一次大型集會,參加者除立憲派人外,還有日本名士犬養毅等人,日本的一些留學生、革命黨人也組織了一批人前往。

正當梁啟超發表講演,暢言他的改良立憲主張時,革命黨人張繼、陶成章等人一邊罵,一邊衝向講演台,於是雙方在錦輝館裏一群混戰。那麼,當時的梁啟超是如何表現的呢?立憲派、革命派說法不一。其中徐佛蘇在《記梁任公先生逸事》裏說,梁啟超當時神情鎮定,從容不迫,繼續他的演說。而章太炎在《記政聞社員大會破壞狀》裏卻寫道,梁啟超見形勢危急,慌忙逃離會場,有人拿破鞋丟向逃跑的梁啟超,砸中了他的臉頰。一個是泰然自若的大將風度,一個是落荒而逃的可憐蟲。誰是誰非,實難抉擇。

總之,政聞社開幕式受到革命黨人的轟鬧而不歡而散,成為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最後變成了革命黨的講演場,張繼、宋教仁分別登台講話,宣傳同盟會的宗旨,痛斥清廷的“偽立憲”,批駁立憲派的錯誤觀點。梁啟超在錦輝館風波中也受到了一定的刺激,第二天,梁啟超的父親便來信規勸,勸說他不要太相信清廷“立憲”主張,也不必過分與革命黨為敵。數日後,康有為也致信以“謹衛保身”四字,叮囑梁啟超。不過,梁啟超並沒有因此而退縮,他在“黨事風波”後,對政聞社的熱情越發高漲起來。

“政聞”速寫

政聞社成立後,各項工作便開展起來。這裏,我們擷取梁啟超直接參與或特別關注的幾件大事,描繪一下政聞社短暫的曆程。

1907年10月7日,蔣智由主編的政聞社機關報《政論》在上海創刊出版。梁啟超在第一號刊上發表了一篇洋洋數千言的政聞社宣言書。他站在改良立憲派的立場,極有層次、極有係統地陳述了成立政聞社的必要性、迫切性。

在這篇文章裏,梁啟超指出政聞社當前的任務主要是督促清王朝做以下工作:一是實行國會製度,建設責任政府;二是厘訂法律,鞏固司法權之獨立;三是確立地方自治,正中央、地方之權限;四是慎重外交,保持對等權利。梁啟超認為這四條主張關係國家安危存亡,關係中國將來前途,一切為了立憲。至於軍事、財政、教育等問題,他認為隻有等國會開設後由新的政府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