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反袁先鋒 護國英雄(2 / 3)

梁啟超此文之所以受到社會各界如此廣泛的歡迎,就是因為它在袁世凱眼皮底下舉起了反對變更國體、反對複辟帝製的義旗,說出了國人心中想說而不敢說的話。據吳貫因《丙辰從軍日記》記載,梁文原稿措辭比實際發表的稿子更為激烈,其中一段聲稱,即便全國都同意帝製,他梁啟超也絕不讚成。後來有人說袁世凱現在尚未承認有稱帝之意,初次商量,不必如此激烈,建議將此段刪去。而梁啟超本人也不想牽累同黨,所以煞費苦心,改稿多次,使發表的文章較之原稿在風格、語氣方麵都委婉、溫和得多,並且文章發表之後,他立即宣布與進步黨脫離關係。

正式發表的文章中盡管有一些彎彎繞,內容上也有個別抵觸現象,但是反對帝製的態度還是明確的。梁啟超在文中首先表明自己立論的兩個原則,一是他此次談論國體問題,既不是對共和國體有所偏愛,也不是對他種國體有所偏惡,完全是就事論事;二是他說明自己是本著“放眼以觀國家尊榮危亡之所由”的立場來發表意見的,“非如老輩墨守家之齗爭朝代”。

本著這樣兩個基本原則,梁啟超指出立憲黨人的一貫態度是“隻問政體,不問國體”。他強調,在現行國體的基礎上謀求政治改革,這才是政治家的天職,而變更國體則是革命家的行為,不是政治家的職責。這裏,梁啟超運用的還是原先那一套關於國體與政體關係問題的說理方法,主張謀求政治改良,反對進行暴力革命,以實現資產階級的民主政治為最終目標。

問題的關鍵在於梁啟超由此得出的結論是:反對變更國體,反對複辟帝製,維持現存的共和製度。他說,國體沒有絕對完美的,能做的就是在既有國體的基礎上進行完善,所以,他不反對任何國體,他所反對的是在既有國體的基礎上,再鼓吹其他國體。為什麼梁啟超如此堅決地反對變更國體呢?因為在他看來,舊國體一變,國家將會出現一係列問題,甚至會導致亡國,給國家帶來巨大創傷。所以他於昔反對在君主國體之下而鼓吹共和國體,於今同樣反對在共和國體之下而複辟君主國體。

梁啟超清楚,帝製複辟活動的主謀是袁世凱,幫凶則是古德諾和籌安會一夥人,他們在理論上散布共和不如君主的論調,為袁世凱的帝製自為活動製造輿論。為了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梁啟超對他們的觀點逐一進行了駁斥。他指出,古氏理論中的各要點,如對共和君主得失的比較,論國體須與國情相適以及所舉例證等,都是泛泛之談,毫無深意,且與他十年前在《新民叢報》上發表的舊論如出一轍,隻是水準尚不及其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對籌安會所鼓吹的“與其共和專製,不如君主立憲”的觀點,梁啟超反駁道,立憲與否,是政體問題,共和與否,是國體問題,他隻關心政體,不在乎國體,隻要能立憲,君主共和皆可;但是,如果不立憲,那麼不論君主或共和,皆不可。國體政體本來是不相幹的,如今卻要鼓吹以變更國體來實現政體的變革,是毫無道理的。

對於所謂共和國體不能立憲的言論,梁啟超說,鼓吹君主立憲的人如何保證實現了君主製就一定能立憲,如果不能保證,不就又退回君主專製了嗎?梁啟超的意思很明確,就是通過強調國體與政體的分別,指出兩者並無必然的因果關係,論證維持現存共和國體,實現民主政治的必要,進而揭露那些企圖變更國體者,不過是以君主立憲為名,行君主專製之實。

可見,梁啟超還是梁啟超,與辛亥革命時期相比,他的政治改良思想沒有變,畏懼革命的心理也沒有變。然而,彼一時也,此一時也。昔日的政治改良思想使他要聯袁擁袁,今日的維護國體主張又使他要反袁討袁。此所謂有時人物會促進曆史的發展,有時曆史的發展也會推動人物的進步。

接下來,梁啟超又對辛亥革命以來的政壇風雲作了一次總結,指出那種“忽而滿洲立憲,忽而五族共和;忽而臨時總統,忽而正式總統;忽而製定約法,忽而修改約法;忽而召集國會,忽而解散國會;忽而內閣製,忽而總統製;忽而任期總統,忽而終身總統;忽而以約法暫代憲法,忽而催促製定憲法”的政治製度頻繁更迭的情況,使全國人民彷徨迷惑,無所適從,以致“政府威信,掃地盡矣”。現在又要變更國體,複辟帝製,真是“無風鼓浪,興妖作怪,徒淆民視聽,而詒國家以無窮之戚也”。這難道不是對袁世凱專權弄法、帝製自為活動的公開反對嗎?

有人說梁啟超此文是“對袁世凱的刻骨鏤心的忠諫之書”,文章的要害作在“稱帝選錯了時候”,因而認為此文並不反袁。持這種觀點的人不知如何解釋袁世凱本人對此文的恐懼心理,更不知如何解釋全國各階層人士對此文的歡迎態度。應當承認,文章中確有對袁世凱的規勸,而且還指出帝政的兩個途徑。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不過是梁啟超使用的障眼法,目的還是在勸袁世凱打消複辟帝製的企圖,勵精圖治,把國家治理好。所以它並不妨害人們對此文本質的認識,當時駐中國的外交官們清楚,此文是在“攻擊帝製運動”;中國的新聞記者也意識到,此文給帝製“醜類以沉重的打擊”;胡繩同誌對護國運動另有看法,但也承認此文事實上標誌著梁啟超“開始宣布反袁的立場”。

實際上,梁啟超由勸袁到反袁再到討袁有一個內在的發展過程,4月的勸袁上書中就隱含了反袁之意,9月的反袁宣言中也不乏勸袁內容,隻有到1916年的討袁檄文中才全都是抨擊和揭露。從這個過程來看,《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正處於轉折的當口,其思想情感上的複雜性也就在所難免。重要的是,在當時特定的政治情況下,梁啟超能頂住袁世凱的淫威,不顧個人的生死利害,為全國人民站出來說話,就此而言,此文受到社會各界的普遍歡迎,則是當之無愧的。

梁啟超的學生,同是護國戰爭的發起人和領導人之一的蔡鍔將軍對此看得很清楚,他在《盾鼻集·序》中對這篇文章作了高度的評價:“帝製議興,九宇晦盲。吾新會先生居虎口中,直道危言,大聲疾呼。於是已死之人心,乃振蕩而昭蘇。先生所言,全國人人所欲言,全國人人所不敢言,抑非先生言之,固不足以動天下也。”我認為這個評價是基本符合實際的。

在袁世凱的帝製複辟活動公開化以後,梁啟超第一個站出來亮起反袁的旗幟,由昔日的聯袁主謀一變而為反袁先鋒。這種轉變看似突然,實則有它的必然性。

首先,從梁啟超的政治主張來看,這種轉變是有思想基礎的。梁啟超一生善變,但追求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的理想始終沒有變。當初聯袁擁袁是想帶著袁世凱走上民主政治的軌道,借他的力量推行資產階級憲政。後來離袁勸袁則是因為袁世凱背叛了當初的誓言,大搞專製獨裁統治,且有變更國體、複辟帝製的企圖。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憲政、民主都將付諸東流。所以梁啟超不得不站出來勸阻。而袁世凱一意孤行,帝製逆流甚囂塵上,梁啟超感到忍無可忍,最終必然走上反袁討袁的道路。

其次,從進步黨的處境來看,梁啟超的轉變帶有為進步黨另謀出路的性質,決不是一時的感情衝動。袁世凱解散國民黨後,進步黨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成為一塊可有可無的招牌。後來袁克定探明梁啟超對複辟帝製的態度,便舍進步黨而利用交通係,進步黨自身的生存受到威脅。為了進步黨的自存,梁啟超認為必須在反袁鬥爭中爭取主動,不落“牛後”,否則便失去了自存的餘地。他在致進步黨人的信中反複申明,如果自動出擊,就能占據優勢,一旦被動,就會被淘汰,機會是轉瞬即逝的。在舉國上下都對袁世凱複辟不滿之際,站出來反對袁世凱,無疑可以成為領導者。否則就會失去大好時機。

梁啟超反袁的決心已定,接下來就該籌劃討袁的具體行動了。

策劃起義

袁世凱帝製自為活動公開化之時,也就是進步黨反袁討袁計劃醞釀之日。1915年8月15日,即籌安會發表宣言的第二天,蔡鍔便從北京連夜趕到天津,拉著梁啟超一同到湯覺頓的住所,共商討袁大計。當時,國民黨人在“二次革命”失敗以後,大多逃亡海外,組織處於瓦解狀態;軍閥官僚們又基本上都被袁世凱收買,一個勁地鼓吹帝製,歌功頌德,把袁世凱往皇帝寶座上推。相比之下,進步黨元氣未傷,實力尚存,在雲南、貴州等省還很有影響。梁啟超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若是不把討賊的責任自己背在身上,恐怕中華民國從此就完了”。蔡鍔當時就堅決表示:“但為四萬萬人爭人格起見,非拚著命去幹這一回不可。”梁啟超就等著蔡鍔這句話,因為他的武裝討袁計劃主要依靠蔡鍔來完成。

對蔡鍔,梁啟超是有充分信心的。蔡鍔13歲起就從梁啟超在湖南時務學堂就學,戊戌政變後又追隨梁到日本,後進入日本士官學校讀書,與蔣百裏、張孝準並稱“中國士官生三傑”。回國後,蔡鍔曾擔任雲南新軍協統,辛亥革命後被推為雲南軍政府都督,1913年辭職入京,為將軍府將軍,與梁啟超朝夕相處。現在,倆人又共同站到了討袁的義旗之下,一個用筆,一個用槍,都把目標對準了袁世凱。

梁啟超對蔡鍔說:“餘之責任在言論,故餘必須立刻作文堂堂正正以反對之;君則軍界有大力之人也,宜深自韜晦,勿為所忌,乃可以密圖匡複。”他們議定,蔡鍔一麵派人到雲南秘密布置,一麵打電報把重要的人叫到北京,麵商討袁事宜;梁啟超則用“筆”去回擊籌安會的宣言,從理論上駁倒帝製派的謬論。於是,他寫了《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一文。

然而,文章一發表,就等於公開打出反袁的旗幟,這樣勢必會引起袁世凱的注意,妨害蔡鍔正在用“槍”進行的“實力行動”。為了麻痹袁世凱,梁啟超要蔡鍔裝著和他分道揚鑣的樣子,與袁世凱虛與委蛇,使袁無複疑忌。所以,梁啟超的文章發表之後,蔡鍔立即在北京聯合好些軍官,在將軍府領銜擁護帝製,並且逢人就說:“我們先生是書呆子,不識時務。”當袁黨的人要他去勸勸自己的老師時,他卻說:“書呆子哪裏勸得轉來?但書呆子也不會做成什麼事,何必管他呢?”暗地裏,他卻密電雲貴兩省軍界,共商討袁大計,並密召時任四川省長的戴戡進京麵談。

1915年秋冬之交,帝製活動猖獗,討袁策劃工作也隨之加快。蔡鍔在北京幾乎每星期都要跑一趟天津,到梁啟超家中“谘受大計”。其時,袁世凱對蔡鍔嚴加監視,便衣偵探隨時跟著他,有一天軍警甚至裝著強盜到他家去搜查。為了迷惑袁世凱,擺脫便衣的糾纏,蔡鍔故意沉溺於酒色,借醇酒美人作掩護。在北京,他與名妓小鳳仙朝夕廝混;到天津又與梁啟超等人在一塊打牌吃酒,裝著很腐敗的樣子。就是在這種花天酒地之中,一個周密的討袁計劃最終形成:袁世凱一旦稱帝,那麼雲南就立即宣布反袁,隨後貴州、廣西響應,之後進取廣東和四川,會師湖北,北上討袁。

討袁計劃部署略定,梁啟超和蔡鍔便準備離開京、津,脫身南下。梁啟超因為辦事的秘密機關設在他家裏,所以決定掩護蔡鍔先走。11月底,蔡鍔托病請假,潛行赴津,住進共立醫院。袁世凱幾次派人來探視,蔡鍔讓人代擬了一條請假三月赴日就醫的呈文帶給袁世凱,然後就躲到梁啟超家裏。12月2日,蔡鍔與梁啟超話別,雙方約定:不成功,便成仁,事若成,即隱退。隨後,蔡鍔登上日輪“山東丸”號東渡日本,經上梅、香港、河內,曆盡艱險,於12月19日抵達昆明。

送走蔡鍔後,梁啟超開始考慮自己如何離開虎口。他先上書袁世凱,說是要赴美就醫。為了避免袁世凱的注意,辦理護照時,他在官職欄下填寫的是參政院參政,在年月日下,填寫的是中華洪憲元年1月17日。然後,不等袁世凱批準,梁啟超就於12月16日由天津乘中國新濟輪南下。臨行之前,他把預備好的討袁檄文和電報都交給一位朋友,說好等雲南起義一開始,就在北京、天津、上海的中西文報紙上一齊發表;接著,他又與夫人道別。此行關係重大,充滿危險,夫妻雙方心裏都明白,為了鼓勵梁啟超的勇氣,李蕙仙說了許多壯烈的話,並破例一直送他到大門口,才依依惜別。18日,梁啟超抵達上海。後來,袁世凱得知蔡鍔和梁啟超雙雙南下,報紙上的討袁檄文、起義通電又赫然在目,他一氣之下,把派去監視梁、蔡的偵探統統槍斃,並無可奈何地說:“自己一世做人聰明伶俐,不料這回被梁啟超、蔡鍔裝在鼓子裏頭。”

梁啟超到上海後,生活既危險又艱難。他在給女兒的信中說,上海的危險程度在天津之上,他為了減少親人的掛念,隻得不外出,不見客。在生活上,他每天隻能由鄰居提供兩頓飯,而且沒有水電,隻能勉強維持。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梁啟超繼續他的起義籌劃工作。他在上海居住兩個多月,主要從三個方麵開展工作:一是與雲南、貴州、廣西三省互通函電,指陳方略,共謀起義大事;二是利用上海的地理位置的優勢,“專務鼓吹輿論”,開展外交活動,爭取國際上的支持;三是就近運動南京的馮國璋將軍讚助起義,以減輕北軍對南方護國軍的軍事壓力。此事最為重要。梁啟超早就得知馮國璋對袁世凱的帝製自為活動有所不滿,因而常常派人去勸說他共同討袁。馮國璋說他堅決反袁,隻是認為在北方發難的時機尚不成熟,所以同意梁啟超他們關於由滇、黔等邊遠省份先行起義的計劃。梁啟超到上海後,又先後三次托黃溯初到南京,向馮國璋麵述南方義軍情形,並代交自己的手書,爭取馮早日讚助起義。馮國璋表示決不與護國軍開戰,如果袁世凱將他的部隊調往南方作戰,他就舉兵反袁。至此,運動馮國璋的工作算是基本完成。

按在天津的原定計劃,蔡鍔到雲南後,立即潛運軍隊到四川境內,然後才宣布起義。雲南軍方和反袁人士原先也有與此大致相同的計劃,即“以滇軍一、二兩師編為第一軍,軍分為三個梯團,借剿匪為名,將第一梯團運動至四川敘州附近,第二梯團運動至瀘州附近,第三梯團運動至重慶方麵,出其不意,一舉而占敘、瀘、渝。三鎮既克,四川全在掌握,然後宣布雲南獨立,反對帝製”。

1915年12月21日,梁啟超在上海接到蔡鍔的一份電報,說一切將按原計劃進行,23日先頭部隊將由雲南向四川出發,20天後即發表獨立宣言。就在這時,形勢發生了變化,袁世凱一邊讓“大典籌備處”加緊籌備登基工作,一邊決定派周自齊為“贈勳特使”,赴日本進行賣國活動。鑒於此,梁啟超決定提前起義,用武力阻止袁世凱的賣國活動,迫使他取消帝製。

12月22日,即接到蔡鍔電報的第二天,梁啟超用他與蔡鍔事先約好的密碼,通過馮國璋由南京急電蔡鍔,促其早發討袁通電,提前起義。雲南那邊接到這份電報,以為梁啟超已經在南京,馮國璋也已準備響應起義了。於是,蔡鍔、唐繼堯、任可澄、李烈鈞等人便加緊籌備起來。

他們將梁啟超事先擬好的《雲南致北京警告電》《雲南致北京最後通牒電》等討袁通電,根據情況的變化,稍微改動幾個名詞,就以雲南將軍唐繼堯、巡按使任可澄的名義,於12月23日發出。這份被稱為“漾電”的電文,實際上就是第一篇討袁檄文。

電文首先斥責帝製自為是食言背誓、盜國欺民的活動,指出袁世凱違背了就任臨時大總統和正式大總統時的誓言。接著指出,全國人民對於袁世凱稱帝痛心疾首,而複辟的罪魁禍首就是袁世凱身邊的那些近臣。進而要求將楊度等籌安會“六君子”和朱啟鈴等交通係7人——當時所謂“十三太保”法辦,以謝天下。最後提醒袁世凱,不廢除帝製,全國軍民都不會同意。並限袁世凱在24小時內,即24日上午10點以前答複。

電文發出後,袁世凱沒有答複。於是,12月25日,唐繼堯、任可澄、蔡鍔、劉顯世、戴戡等5人聯名通電全國,宣布雲南獨立,組成“護國軍”,武力討袁,並請各省聯電袁世凱取消帝製,擁護共和。這就是著名的“有電”。

接著,唐繼堯等人又發出梁啟超代擬的《雲貴致各省通電》,《雲貴檄告全國文》。前電指出袁世凱背叛民國,已經失去當總統的資格,號召各省共同討伐。後文揭露袁世凱自民國以來的種種罪狀,說他執政以來,在國政上毫無建樹,卻為一身之私利無所不用其極。

護國軍聲罪討袁,剪彼叛逆,所為四事,一是取消帝製,維護共和政體;二是劃定中央地方權限,給各省自由空間;三是順應世界潮流,施行憲政;四是以誠意鞏固邦交,提升中國的國際地位。通電檄文寫得淋漓酣暢,鋒芒畢露,矛頭直指袁賊一人,而不問罪於北洋諸臣。這就有力地打擊了袁世凱的囂張氣焰,把他完全孤立起來,從而加速了北洋集團的分化瓦解。

雲南獨立宣言的發表,標誌著護國戰爭正式開始:這場由梁啟超最初策劃發動的起義,是全國人民反帝反袁愛國運動高漲的結果。它沉重地打擊了袁世凱的帝製複辟活動和帝國主義列強的侵華野心,為捍衛共和製度和國家主權作出了重大貢獻。

入桂助陸

雲南宣布獨立後,立即組織護國軍,討伐袁世凱。護國軍先後組織了三個軍,蔡鍔任第一軍總司令,進軍四川;李烈鈞任第二軍總司令,唐繼堯兼任第三軍總司令,分別向廣西、貴州前進。蔡鍔率領護國軍第一軍四個梯團,分三路率先向四川挺進。劉雲峰的第一梯團為左路,經昭通向敘府進軍;趙又新、顧品珍的第二、第三兩個梯團為中路,經威寧、畢節向瀘州進軍;戴戡的第四梯團為右路,經鬆坎向綦江、重慶進軍。

戰鬥打響,身在上海的梁啟超又開始為戰事而籌劃奔波,成為各方麵的中心人物。他在1916年1月8日致蔡鍔的信中說,他之所以沒有立即離開上海奔赴雲南前線,一是為了謀劃東南諸鎮讚助起義,二是為了在外交上開展工作,以博得世界輿論的支持。同時,他對蔡鍔的軍事行動也給予具體的指導,先後給蔡鍔寫了8封信,每封信兩三千字,告訴蔡鍔相關戰術戰略。此外,雲南的唐繼堯、任可澄也寫信向他討教時局大計。總之,護國之役開始後,從外交時局大計到戰略戰術計劃,梁啟超無不盡心籌劃,積極運動。有人說梁啟超“居滬期間的種種籌劃布置和運動,實為此役成功的最大關鍵”。當是不刊之論。

蔡鍔率領的護國軍第一軍進入四川,很快在敘府、瀘州、納溪一帶與敵人展開激戰。1月20日,護國軍左路占領敘府;26日,護國軍中路抵達畢節;27日,貴州宣布獨立,推劉顯世為都督。受形勢的逼迫,川軍第二師劉存厚於2月2日到納溪宣布獨立,並與護國軍中路董鴻勳部會師,攻打瀘州。袁世凱氣急敗壞,大罵四川守軍無能;四川將軍陳宦調集重兵,進行反撲。戰事進行得相當艱苦,護國軍被重重包圍,困在瀘州,處境十分危險。此時,廣西若能獨立,一則可以使西南聯成一片,為會師湖北、底定中原打下基礎;二則可以抽出兵力,援助蔡鍔,以解四川護國軍之圍。對於這一點,梁啟超自然清楚,所以他開始積極運作廣西獨立之事。

雲南、貴州相繼宣布獨立後,梁啟超他們所企盼的第三省響應,就是廣西了。廣西將軍陸榮廷,從一開始就反對袁世凱的帝製活動,後因袁世凱毒死其子,更加對袁恨之入骨,遂秘密籌備獨立反袁之事。雲南獨立前,曾派人到廣西征求他的意見,他表示堅決支持雲南起義,但是由於財政困難,隻能先保持中立。雲南獨立後,袁世凱派陸榮廷出兵征討,他又托言餉械不足,地方防務吃緊,拒不出兵。盡管如此,陸榮廷因為形勢、財力、政務等方麵的原因而顧慮重重、猶豫不決,遲遲沒有宣布廣西獨立,以致外界議論紛紛。

為了打消陸榮廷的顧慮,促成廣西早日獨立,梁啟超采用激將法,於1月25日寫了一封三千餘言的長信致陸榮廷,反複申明大義,剖析利害,勸其早下決心。2月18日又致電陸榮廷,一方麵分析當時的情況,曉以利害,另一方麵鼓動他及早起義。陸榮廷本是久懷義憤,決意反袁的;梁啟超的一書一電,更堅定了他的起義決心。

於是,陸派謀士陳祖虞專程到上海迎接梁,讓他到廣西主持民政,相助起義;接著又派心腹唐紹慧帶著他的親筆信,到上海請梁火速入桂,並說梁一到,他立即宣布起義。此行的危險,梁啟超清楚;此行的重要,梁啟超更清楚。他在致女兒的信中說,此行關係滇黔生死,決定國家命運,他決定萬險不辭。所以,他一點也不遲疑地對來使說:“我立刻就去。”

決定去,是一回事。怎麼去?能不能順利到達廣西又是一回事。因為當時袁世凱“捕拿梁啟超就地正法”的上渝早已下到各省,想從廣東進入廣西是不可能的。梁啟超請日本駐滬武官青木中將幫忙,青木讓其屬官鬆井具體負責此事。3月4日上午10時,經日本人的安排,梁啟超偕湯覺頓、黃溯初、黃孟曦、藍誌先、吳貫因、唐紹慧一行7人,乘日輪“橫濱丸”號離開上海,前往香港。

他們計劃:黃孟曦假道雲南以入四川,黃溯初則先至雲南然後入廣西,湯覺頓、唐紹慧取道梧州以入南寧,吳貫因、藍誌先則偕梁啟超經海防轉入南寧,除湯覺頓、唐紹慧走梧州外,其餘人皆須經越南海防入桂。他們聽說外國人入越南無需護照,於是就各改姓名,裝作外國人,並印製了西式名片。梁啟超說,行動開始後,他們晝伏夜出,假扮遊客二十日,充分施展了各自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