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淮打斷他道:“這個冊子能給我看看麼?”
吳震道:“自然。”
裴明淮接了過來,正想翻開,那邊鑿牆的捕快這時已經扒開了一個大約半人高的大洞,吳震便道:“你收著吧,看完了再還我。先進去看看金百萬的屍體。”
裴明淮把冊子收進了懷裏,跟吳震兩人一前一後,半弓著腰進了密室。
金百萬的屍首依然端坐在紫檀椅上,吳震見裴明淮想去動他的屍體,忙叫道:“別動,你一動,他的頭就會掉下來了。還是等仵作來了,讓他去看吧。”
裴明淮道:“還是你精細。”他細看了看金百萬脖子上那道傷口,咂舌道,“凶手真是狠哪,差點把金百萬頭都給割下來了,想來用的定是極鋒利的匕首。”
吳震沒有答言,隻是拿起了留在幾上的那兩把鎖匙。他走到鐵門處,分別用大小兩把鎖匙去試,雖然鎖匙能夠插入鎖孔,但不管他怎麼擰動都打不開鎖。他抬頭道:“呂譙的鎖,怎麼開?”
裴明淮道:“這我怎麼知道?他每一把鎖,開法都不一樣。你還記得黃錢縣那件事麼?以九宮會之能,竟也拿呂譙的鎖無能為力,非得大費周章不可。”
吳震道:“也許這房裏有秘道。”他揚起聲音,喝命捕快,“把這其餘的三麵牆也鑿開,找找有沒有別的暗道!”
捕快們應聲而動,那裏麵的牆卻是以青石塊砌成,鑿起來也並不輕鬆。裴明淮搖頭道:“這法子也未免太過粗魯了。”
吳震板著臉道:“卻是最簡單的法子。”
裴明淮聽著四壁鑿牆之聲,隻能苦笑。“我也隻能期望真有密道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這凶手是從哪裏逃走的。”他彎下腰,伸手用力去扳金百萬的左手。金百萬的雙手骨節粗大,握得極緊,裴明淮一扳之下居然未曾扳開。
“吳震,我恐怕得扳斷他的手指了。”
吳震道:“我也看見他手裏有東西了,你就扳開吧。隻是小心些莫搖動他,我可不想他的頭掉下來。”
裴明淮指上運力,隻聽“格格格”幾聲脆響,知道金百萬的手指已然被自己扳斷。五根手指盡數扳斷之時,一樣東西便自金百萬手中落了下來,還未落地,裴明淮一抄便抄在了手中。
他攤開了手掌,吳震也看了過來。
那是一隻金鐲。以金絲鑲鏤成金鳳,鳳眼色澤如血。裴明淮立即認出,那便是他在小夏手裏所看到的那隻金鐲。
吳震見他臉色有異,道:“這難道便是你要找的東西?”
裴明淮緩緩點頭。“不錯。昨夜在西偏院裏,小夏的身上,我並沒有找到這隻金鐲,我尋遍了也沒見到。”
吳震道:“金百萬既然把這金鐲緊握手中,一定是想告訴我們些什麼。”
裴明淮將那隻金鐲托在手中,鳳凰的眼睛仿佛是活的一般,紅光閃耀。“我昨晚跟那畢夫人喝過幾杯酒。她曾說,這鐲子她十分喜愛,就算是拚了命也想弄到。”
吳震道:“你不會真認為是她幹的吧?”
裴明淮道:“畢竟天羅是她買的。”
吳震不再說話,去把那些合上的檀木箱子,挨個打開。箱子都是空的,除了隱隱散發出的檀木味外,一無所有。吳震呆呆注視半天,喃喃地道:“這些東西,凶手究竟是怎麼搬出去的?……”
裴明淮苦笑道:“倒像是那一回的事了。”
吳震道:“黃泉渡麼?還真是。難不成又是九宮會?”
裴明淮道:“九宮會又怎會跟金百萬扯上關係?金百萬隻是個富商,他們還不至於如此巧取強奪。”
吳震搖頭不語。裴明淮聽著敲牆的聲音響個不斷,甚是煩悶,便走到外麵想透口氣,卻見到吳震手下一個得力的捕快叫範祥的,正拿著一卷冊子跟金賢在說著什麼,便走了過去。金賢一見他,便道:“裴公子,吳大人讓我幫這位範爺去核查西偏院裏的屍體,西偏院裏共住了二十四人,我已逐一核點過。但是……”
範祥接了下去:“我還在院中發現了丫環小鳳屍體。按理說,二十四人加一人,應該是二十五人。”
裴明淮道:“不錯。”
範祥卻道:“我們反複地點過數次,卻怎麼數都隻有二十四具屍體。”
裴明淮一怔,道:“有誰不見了?”
金賢把手裏那卷名冊展開,指著一個名字道:“江平。”
裴明淮愕然,道:“誰?”
金賢道:“有些戲班子不是我找的,是盧公子找的。不過這人我也認識,是個年輕男子,一雙眼睛是瞎的。他們來了四個人,兩個老人,兩個年輕的。這四人裏的其餘三人都找到了,隻這個叫江平的不見了。”
裴明淮失聲道:“就是唱皮影戲的那幾個?”
金賢忙道:“正是,就是那人。”
裴明淮沒有說話。畢竟,金萱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北樓頂樓。最後見到她的,也是這四個人。他第一眼見到江平,就覺得這個人神情淡漠,十分鎮定,不像是個跑江湖賣藝之人,但卻並未往深處裏想。
範祥打斷了他的思緒。“裴公子,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裴明淮啊了一聲,道:“你們可都把金府搜遍了?”
範祥道:“自然,一個角落都不曾放過。昨夜我們都是把守在四處的,如果有人離開……我們又怎會不發現?”
裴明淮笑了笑道:“我並不懷疑各位的本事,但試想想,那凶手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害死這麼多人,他很可能是個高手。”
他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白,如果江平真是凶手,作完案後越牆而出,你們捕快也未必能發現。範祥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苦笑一聲作罷。
裴明淮道:“既然如此,這江平定然得好好追查一番了。”
範祥道:“我這就去。煩勞裴公子告訴吳大人一聲,我就不去打擾他了。”
裴明淮看著範祥走遠,忽然叫住了他。“範捕頭,多加小心。”
範祥頗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他,拱手道:“多謝提醒。”
裴明淮站在那裏不動,直到金賢叫他才回過神來,道:“金管家何事?”
金賢麵色慘淡,道:“我家老爺一死,姑娘也死了,現在如何是好?方才我去告訴表少爺,說老爺死了,他隻是呆了一會,又坐回去了,我再叫他也不應聲了。”
裴明淮歎道:“盧令兄與金姑娘是表兄妹,他心中自然也不好過。”
金賢道:“裴公子說得是。”
裴明淮道:“我有個問題想請教金管家。”
金賢忙道:“不敢當,裴公子盡管講。”
裴明淮道:“難道金氏族裏,沒有別的男丁麼?”
金賢歎道:“金家人丁本不旺,老爺一直無子,但因極愛夫人,也不肯納妾。老爺的夫人,原是盧家人,算來,也實無比表少爺更近的親戚了。”
裴明淮道:“也因此,你家老爺讚成他們成婚,畢竟是親上加親。”
金賢道:“正是如此。”他說這話的時候,卻似乎口不對心,臉上流露出一種相當古怪的表情,裴明淮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金賢留意到裴明淮的目光,苦笑道:“裴公子為何如此看我?”
裴明淮道:“我剛才說得有什麼不對嗎?”
金賢搖頭道:“姑娘怎麼想,我們又怎會知道?照我看,姑娘對那呂先生,便是十分愛重呢。”
裴明淮苦笑,又是呂譙!便問道:“你家姑娘請呂譙來修這園子,一應諸事,想必都是金姑娘在費心了?”
金賢笑道:“裴公子,我家姑娘精於算數,長年來老爺的帳都是姑娘在管。姑娘可是跟老爺一樣能幹。隻不過她溫和善良,對人大方,不如老爺那般……那般……”
裴明淮道:“想來金姑娘必然跟其母極其相似。”以金百萬的尊容,年輕時想也好看不到哪去,金萱自是長得像母親了。
金賢道:“正是,姑娘長得跟夫人很像。夫人也跟姑娘一樣,待我們下人極好,她病故之時,老爺傷心得不得了。”
就在這時候,東院那邊響起了錚錚琴聲,卻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金賢道:“是表少爺。”
裴明淮與盧令相識已久,又如何辨不出盧令那張琴。隻淡淡道:“奏琴以泄胸中鬱積之氣,也是常理。”
金賢垂頭,道:“公子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