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強悍的羅馬皇帝,但在他獲得此稱號的10年之後,在目睹了維京人的船隻如同烏鴉一般航行於英吉利海峽之時,他悲憤地落下了眼淚。
倫巴底的德西迪裏厄斯沒有能夠讓他落淚。
強硬的薩克森人沒有能夠讓他落淚。
殘暴的匈奴人沒有能夠讓他落淚。
但是麵對維京人,哪怕他是羅馬帝國的皇帝,那也隻有落淚而已。
因為他的百萬大軍,麵對著維京人的騷擾與攻擊全然派不上用場。
連續性、自發性、個體性與無規律是海盜行為的特點,你當然會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走開——當他們的貪婪欲望滿足之後,他們就會走開。但沒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來的是誰以及從何而來。他們就像是一群蜇人的馬蜂,突然之間成群結隊地從海峽深處冒了出來,當不可一世的查理曼大帝得知消息的時候,通常是在他們已經得手並離開之後。
查理曼大帝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建立一支初具規模的法國海軍,在這方麵的專業領域內,查理曼的智慧明顯不如遠古時代的希臘人。所以他仍然是把希望寄托在強大的陸軍上,對登陸的維京人進行堵截包抄——既然他們來了,那就不要再走了。隻有上帝才知道,維京人這種毫無規律的做客風格是多麼讓人討厭。
公正地說,查理曼大帝不僅給西歐帶來了安定,抵製了阿拉伯人的入侵,徹底地解除了匈奴人的武裝,歐洲人甚至有著比這更多的理由記住他。但是強權維係的帝國過於脆弱了,查理曼大帝死後帝國就走向了分裂,到了公元843年,龐大的羅馬已經有了三個國王,他們都是查理曼的孫子,此後他們將帶領著法蘭西、德意誌和意大利,艱難地與維京人相抗衡。
但這一次維京人占到了絕對的上風,這些維京人來自於另一個美麗的國度——丹麥,他們從丹尼維爾克突然出現,駕駛著橡木帆船向著弗裏西亞群島挺進。當他們來到的時候,查理家族正承受著他們獨特的痛苦。
能夠給人類帶來痛苦的原因隻有兩個,財產、愛情或是婚姻,至少在禿頭查理這裏所遇到的正是這樣。
按照查理曼大帝的遺囑,帝國由他的兒子“虔誠者路易”公平地分配給了查理曼的長孫洛泰爾——他將擁有全部的帝國宗主權,但在洛泰爾的統治之下,他的兩個弟弟丕平一世和路易分別擁有阿基坦和巴伐利亞。現在看起來這個分配計劃並沒有太大的缺陷,而且虔誠者路易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後來,路易還是修改了這個計劃,這就為後來的歐洲發展增加了變數。
公元818年,路易的妻子去世,於是他又娶了巴伐利亞的尤迪絲,五年後生下了兒子查理。小查理那顆光禿禿的腦袋讓路易憐愛不已,他決定把自己最貴重的禮物送給這個小兒子——也就是他的帝國。
但是路易顯然忘記了,他已經將帝國送給了長子洛泰爾。麵對著連個準主意也沒有的父親,洛泰爾認為是他應該負起責任來的時候了,於是他果斷地發動了兵變,將虔誠者路易廢黜,由洛泰爾執掌了帝國的權力。
路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決定改正。很快他又恢複了權力,並且將意大利分配給了洛泰爾。
但這樣分配,對於年幼的小查理明顯有失公正——路易正是這樣認為的,於是他決定收回二兒子丕平一世對於阿基坦的繼承權,作為聖誕禮物送給小兒子查理。
這一次輪到了丕平一世承擔職責了,他說服了他的兩個兄弟,再度掀起了叛亂,第二次廢黜了他們的父親。
這就導致了家族財產的第四次重新劃分——九年之後,像前兩次一樣,虔誠者路易並不能保證這次分配的合理性,但他隻能這樣做,因為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在這次分配方案出台後的次年就回到了上帝的身邊。失去了他這個分配者未必是一件壞事,事實上,他隻是把行即到來的戰爭向後推遲了一段時間而已。
日耳曼人路易聯合他的異母兄弟禿頭查理,向他的同母兄弟、皇帝洛泰爾一世發動了攻勢,洛泰爾在豐特努瓦敗北求和。次年,查理家族的兄弟們在凡爾登舉行了家庭宴會,在這次會議上他們尋找到了一個遠比他們的父親所能提供的更為合理的分配方案:
洛泰爾繼續保有他的皇帝稱號,獲得中法蘭西亞,這些領地包括了比利時、尼德蘭、德國西部、法國東部、瑞士和意大利的一部分地區。日耳曼人路易獲得東法蘭西亞——萊茵河以東的地區。禿頭查理擁有了西法蘭西亞——法國被洛泰爾和日耳曼人路易分配所剩餘的法國部分。
與這一合理的分配方案同時發生的,是數百艘來自丹麥的維京人沿易北河而上,進入了德國的漢堡,法國的魯昂、圖爾、沙特爾等地。
禿頭查理的麻煩時代到來了。
維京人根本不去考慮禿頭對於查理這樣可憐的人來說是件多麼苦惱的事情,他們肆無忌憚地侵入西法蘭西亞,殺死無辜的居民,活著的人被做為奴隸帶走,所有的財物——隻要他們所看到的——都被搶得精光。而且這一過程看不出來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實際情況是,事情越來越糟糕——無論是對於禿頭查理,還是對於歐洲本身。
現在,人們已不僅對於查理的腦袋上還會不會生出毛發懷有疑問了,這個疑問已經擴大至查理的執政能力本身。除非查理能夠像他的祖父查理曼大帝那樣同時擁有強大的海軍和陸軍,否則他的地位將會不保。
我們知道,查理沒有強大的海軍,以後也不會有。
於是查理決定尋求和平的方式來解決這一難題。
比如說建立一個和平基金或是類似於此的方式。
於是曆史就得到了“丹麥金”這麼一個專用術語,它特指當時的歐洲人無力對抗維京人的入侵,隻能用繳納足夠數量的贖金的方式,以便讓維京人學習到一種更友好的處事方式。
禿頭查理需要一些錢來幫助他實現這個計劃。就在他的同父異母的哥哥丕平一世死後,禿頭查理將他的侄子捉住,據有了阿基坦。但這些錢遠遠不夠支付海盜的贖金,所以在他的另一個哥哥日耳曼人路易死後,禿頭查理又進入了路易的領地,但這一次他的運氣不是太好,被路易的兒子小日耳曼人打得落荒而走,並在次年後鬱鬱而死。
禿頭查理留下來的爛攤子已經無法收拾,這一次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維京人的前進步伐,他們深入到法國的核心地區,此後整整四十年成為了法國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7)歐洲的征戰風格
維京人究竟是如何從成功的商人轉化成為更為成功的海盜的,這或許隻能去他們的宗教中尋找答案。
早在公元1世紀時,他們就開始了與羅馬人進行貿易,當日耳曼人野心勃勃地征服羅馬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建立起了繁榮的商業城鎮。考古學家斷定,位於瑞典斯德哥爾摩附近的小島海爾約就是維京人的一個重要商業中心,他們所交易的貨物主要是青銅製品與動物毛皮。
此後一段曆史就是我們極力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代,除了結果我們幾乎是一無所知。我們隻知道,維京人堅信死亡不過是去往另一個美麗世界的行程,既然如此的話,那麼顯然海盜的生活模式更接近於他們的人生目標。
結果就是那些和氣的維京商人在曆史上神秘地消失了,世紀之初的人們不無驚恐地看到了一艘艘簡陋的龍頭船悄無聲息地於大霧中出現,挺立於船頭的維京海盜手持長矛戰斧等傳統武器,呼嘯著從一片海域駛向另一片海域,他們所攻略的目標包括了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比利時、荷蘭、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法國、俄羅斯乃至東羅馬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他們的足跡無所不至——遍布歐洲各個角落。
他們大概花了二十個世紀的時間,終於成功地把自己從商人變成了海盜——從商人到海盜,再從海盜到殖民者,這其中還缺少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正如史前的羅馬海戰不過是為了維京人的到來進行預期的彩排,維京人的輝煌時代最多也隻不過是為了近代史上的海洋力量的崛起作出鋪墊。這其中,能否用信仰的力量擊碎海盜們的矜持,使得他們投入文明——哪怕是野蠻的文明也好——的懷抱之中,讓這些桀驁不馴的狂戰士成為上帝最忠誠的護衛者,這對於羅馬的基督徒們來說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這一任務的契因形成於公元9世紀初,曆史學家仍然是以他們通常的風格勾勒了這一時代的變遷。正如我們在後來的文獻中所讀到的那樣,這一時代的文明風格更多地是體現了愛情與征服的二律悖反。
在一次習以為常的征戰之中,因其殘忍嗜殺而聞名的“獵王”古德羅德殺死了阿格迪爾的國王及所有的王子,但是當麵對阿格迪爾國王那美麗的女兒阿薩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了,獵王古德羅德遭到了愛神丘比特的暗算,一支柔軟的無形之箭射入了他那顆狂羈的心。於是他決定采用更為傳統而優雅的方式,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樣,美麗的阿薩在他那無可抵禦的雄性風格之前低下了頭,於是獵王古德羅德得到了他一生中最為珍愛的獵物。
但是阿薩的屈服隻不過是一個假象。
成為王後的阿薩卻從未曾忘記古德羅德殘殺她父兄的血仇,她在宮中秘密地豢養了刺客,把古德羅德的臥床變成了血腥的屠場。嗜殺如狂的古德羅德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征戰中淪為了獵物,後世人確信王宮中曾經爆發過激烈的追逐戰,古德羅德在進行了最後的徒勞抵抗後,被他忠心的仆人用長矛搠死。
阿薩接收了古德羅德的全部遺產,這當然是合法的。
阿薩女王之後,她的兒子“黑王”阿夫丹繼承了王位,但看起來他的出現隻是為歐洲曆史上的愛情征戰作一個簡單的過渡,雖然他把自己的疆域治理得極其富裕,並使得鄰近邦國對他切齒痛恨,但這隻為他的繼任者帶來了深深的恥辱。
但當金發王哈拉爾德繼位的時候,他還弄不清楚什麼叫恥辱,他同樣也弄不清楚什麼叫愛情,因為他當時剛剛10歲。但是維京人並不因為哈拉爾德年幼就歧視他,相反,他們認為一個10歲的男孩子已經完全可以擔負起他人生的使命與責任了。
於是維京人為他們年幼的國王配置了所有的娛樂項目,這包括了最擅長於插科打諢的小醜,會噴火和玩蛇的藝人,彈奏著單弦琴的歌手和吟遊詩人,威武雄健的衛士與身材高大的摔跤手,然後是哈拉爾德國王發現自己生命中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件東西——愛情。世所熟知的愛情童話無一不是源自於海盜的國度,王子與公主、或是王子與睡美人正是那些思維方式更接近於原始人的海盜們的夢想。也許,那些漂泊不定的維京人一生中所要尋找的,正是這個。
歐洲曆史上從來就不缺少美麗的傳說,這是由特洛伊時代所承傳下來的不朽詩篇。傳說雖然不是曆史的一部分,但卻經常會構成未來的組成,至少在9世紀初,西海岸就麵臨著這樣的一個過程。
傳說,在挪威西海岸霍蘭達王國中,有一位美麗的公主居達,她的皮膚像奶油那樣白嫩,她的歌聲宛如夜鶯般迷人,血性方剛的哈拉爾德被體內過盛的雄性荷爾蒙衝昏了頭,就貿然派出了使者,鄭重地向居達公主求婚。
哈拉爾德的使者在居達的王宮門前遭到了冷遇,傲慢的居達公主在此之前或許從未聽說過哈拉爾德這個陌生的名字——僅僅是不足一個郡的統治疆域,難道也配來向她求婚嗎?居達公主對這個問題產生了好奇:他為什麼不在統一了挪威之後再來呢?難道居達公主的愛人竟然會是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嗎?
據挪威編年史記載,養尊處優的生活賦予了哈拉爾德優雅的生活品位,他是一個美男子,身材健壯,有著一頭漂亮的金色頭發,又精於修飾自己,對服裝及飲食的品味極是挑剔。當備受羞辱的使者返回並把居達的傲慢與無禮原原本本地告訴他的時候,這位美男子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正在修剪之中的玫瑰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毫無疑問,人們普遍認為,居達公主的無禮對年輕的哈拉爾德來說,是其生命中的一次沉重打擊。
事實也正是這樣。
幾天後,哈拉爾德從沉思之中恢複過來,他召集所有人並宣布:從現在起,他將不再為自己作任何打扮,而且,他從此也將不再修剪他的滿頭金發。除非,在他為美麗的居達統一了挪威之後,他才會這樣做。
這絕對是一個滿腦子浪漫的年輕國王!
但是他的鄰邦卻不會這樣想。
為了向心愛的居達證明自己的真誠,哈拉爾德向北方的鄰國發起了狂猛的攻勢,他的戰術迅速而有效,在被血火蹂躪過的大地上,海盜國王哈拉爾德的名聲不脛而走。他那滿頭未經修剪的金發在風中獵獵飛舞,構成了一幕令人魂飛膽裂的恐怖畫麵。但這顯然滿足不了哈拉爾德對自己的苛刻要求,於是他決定選擇西海岸完成他愛情攻勢的精彩一戰。
這一戰幾乎不存在任何“不精彩”的理由,因為正被哈拉爾德追逐著的是美麗的居達的父親霍蘭達國王埃裏克。可憐的老埃裏克逃到了西海岸的峽灣中,並在那裏糾集起抵抗聯軍,試圖為女兒的嫁妝作最後的爭取。
最後的大決戰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了,地點位於斯塔萬格。
老埃裏克隨同他的聯軍灰飛煙滅,終於成就了女兒最後的心願。唯一的遺憾是,居達必須要和另外八位公主分享哈拉爾德的愛情,因為哈拉爾德在他的連續征戰中獲得了遠比居達的預期要多的戰利品。
“在那個年代,所有荒蕪之地都成為移民區,北歐本土卷起一場巨大的風暴,並席卷向海洋,在風暴席卷的沿途或留下一片廢墟,或帶來新生。”——挪威編年史這樣描述哈拉爾德的時代,正是他的殘暴戰爭與血腥統治導致了大批的維京人出逃海外,並最終成為了殖民時代的初期拓殖者。
當哈拉爾德決定修剪他的長發的時候,歐洲人在此發現了他們的機會。
(8)馴服上古的噴火巨獸
歐洲人的機會來自於他們的劇烈創痛。
有史可查的創痛源自於公元787年的一天,英國的塞特海岸突然出現了幾條陌生的龍頭船,那應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來自於海上的狂戰士,但這仍然無助於他們從死亡中逃脫出來,狂戰士瘋子一樣地衝上岸來,將他們視線所及的所有活動的物體全部砍倒在血泊之中,然後滿載著一船船的戰利品消失了。
英國人將這次事件視為維京人攻略英國的開端。
但是他們錯了,真正的開端在六年後才真正地到來,那一次的慘痛使得英國人瞠目結舌,他們甚至無法意識到他們所遭遇到的恐怖事件。
維京人的盛世到來了。
憂鬱的英國人對這一時代表露出毫不掩飾的恐懼,他們看到了陸地上卷起的狂風,他們聽到了半空中的隱隱驚雷,在那刺目的閃電之中,騰躍出來的是一條噴火的巨龍。他們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為他們所看到一切完全是超出了他們的常識之外。
來自於挪威的維京人洗劫了英格蘭東岸中部的諾森伯裏亞的林第斯法恩島,而海盜們的目標正是島上的一座已經有一百多年曆史的教堂,類似於這種類型的建築物從來與戰爭無緣,那裏是上帝為罪惡的人類所劃定的禁區,是人們靈魂最後的庇護所,對上帝的直接性攻擊——哪怕是這種攻擊來自於異教徒,這仍然會讓虔誠的基督徒們感受到無比的震驚。
但是維京人顯然不認為這種“正常的籌集”有什麼值得震驚的,事實上在這些曾經的商人的詞彙中,籌集與劫掠原本是同一個詞。這種情形讓我們倍加困惑,如果他們根本就無法區分劫奪與正常的商業行為之間的區別的話,那麼他們在數百年前又是如何成為和氣的商人的呢?
維京人顯然不想解答這個疑問,他們在教堂裏興高采烈地追逐著教士們,將他們砍倒在地,活著的則用繩索捆綁起來,許多教士剛剛從床上爬起來,他們甚至來不及穿上衣服,就這麼赤身裸體地遭受到了羞辱。同樣嚴重的事件是維京人對教堂的洗劫,幾乎是挖地三尺,神壇被掘得麵目全非,能夠搬走的東西全部被搬到了船上,而那些無法搬走或是他們不感興趣的,則被毀於一旦。
林第斯法恩島被洗劫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在維京人當中,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何種方式傳遞了這一“重要信息”的,這使得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有了更為精確的目標。
或許是為漫長的冬天儲備更多的食物,公元793年此後的兩年成為了海盜們工作最為繁忙的時候。北海和愛爾蘭島嶼上的一座又一座教堂或是修道院遭到洗劫,教士們懷著不可名狀的悲憤心情,把維京人對上帝的冒犯一筆一筆地記錄在案:賈羅、蒙克威爾穆什、雷奇、聖帕特裏克修道院和聖高倫修道院。但是海盜們顯然不知道他們自己正在幹什麼,期待中的基督徒沒有等到他們的悔改,洗劫的範圍又進一步地擴大了,不列顛群島的馬恩島列入了維京人“籌集”的名單之上,第七年輪到了賈羅南部的修道院,然後是蘇格蘭西岸。
整整三百年裏,維京人以他們特有的傳統方式向上帝表達著他們的善意,他們喜歡教堂裏的所有聖物,無論是純金鑄造的十字架,還是鑲嵌著寶石的福音書,羅馬人在向上帝表達自己的虔誠時是絲毫也不吝嗇的。幾個世紀以來,教堂與修道院裏得到了大量的珍寶,現在這些東西的產權都轉移到了挪威人的名下。
這些海盜大都是金發王哈拉爾德向美麗的公主居達表達愛情的衍生物,愛情的力量的確強大,這使得哈拉爾德認為,如果在他行經的地方留下哪怕是一條狗,都無以證明他的愛,同樣的,如果有哪怕是一座村莊沒有被焚毀,他的努力同樣是毫無意義的。所以哈拉爾德在他的愛情征戰中殺光了遇到的每一個人,燒毀了每一座村莊。這種殘暴的手段嚇壞了當地的居民,於是那些幸存者紛紛逃向了歐洲,並選擇了上帝的勢力範圍來表達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與野蠻血腥的哈拉爾德相比,維京人更喜歡教士們的坦率,這些上帝的仆人手中所握有的唯一武器是純金的十字架,這降低了維京人的工作難度,讓他們樂此不疲。束手無策的教士及信徒們進一步增加了進攻者的信心,使得他們一時難以擺脫這種誘惑——大批的信士教眾被海盜們從教堂中擄走,被賣為了奴隸。
基督徒們在等待了三百年後,終於認識到上帝已經把拯救他們的任務留給了他們自己,於是他們開始了有組織的反抗,如蒙克威爾穆什修道院就在一次有組織的抵抗中,擊退了那些野蠻的挪威人,保護了教士及信眾的生命。
這些反抗雖然規模不大,零零星星,但至少證明了一點,他們確實是在考慮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這一問題的解決思路是建立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之下的:
當史學家們將曆史用冰冷的技術模式切割開來,試圖研究近代相續崛起的大國成因的時候,他們很有可能忽略了一些更為本質的東西。
正如同馴服一隻史前的噴火巨獸,如果歐洲人相信他們能夠把奉行血腥與野蠻法則的維京人馴服為上帝的忠實信徒,他們當然也有理由繼續這樣做。
一個崇尚著完美愛情童話的民族沒有理由不被馴服——他們對生命與愛的表達是如此直率真誠——更何況他們還有著強烈的榮譽感與尊嚴意識,前者是一個民族的未來,而後者則是他們未來的保障,將這種狂羈奔放的力量統禦於上帝的手中,這就證明了上帝的力量無所不能。
完成這一項工作絕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這其間涉及到人類的信仰、欲望、未來的方向與茫然中的選擇,而且曠日持久,超過了任何一個人間帝國的壽命——這就是歐洲人早期的認知。
也就是說,歐洲人認識到,他們還需要等待更久。
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忍耐寶劍萊夫之類的蠻荒時代繼續延續。
(9)傳奇從這裏開始
公元874年,挪威國內發生的一件事,導致了冰島的發現及維京人生存狀態的改變。
起因是一件令人發指的惡性事件,幾名年輕的姑娘遭到了一個著名海盜首領的兒子的玩弄與汙辱,這樣的事情雖然並不是經常性地發生,但也絕不少見。它看起來更像是日常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景致,是海盜生活中的一部分——別忘了那是在野蠻的中世紀,而且是在一個海盜的國度裏。
那幾名少女的哥哥是挪威貴族英格爾夫·阿爾納爾鬆,除此之外,英格爾夫的兄弟萊夫的未婚妻海爾卡也在其中。為了維護家族的榮譽,英格爾夫和萊夫做了他們必須要做的事情。
接下來輪到了對方該做他們必須要做的事情了,也就是說,海盜首領決定殺掉英格爾夫和萊夫,就像這兩個人殺掉了他的兒子那樣。
英格爾夫和萊夫隻能考慮逃離挪威,尋找一個隻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這時候他們想起了流傳於海盜之間一個美麗傳說。這個傳說是十幾年前由兩名迷了路的海盜帶回來的,據說在冰島就連“每片草葉上都流淌著黃油”。這個傳說的虛幻成分是顯而易見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兩名海盜幹嘛還要不辭辛苦地返回到挪威?
實際情況是,冰島位於格陵蘭與挪威之間,為歐洲第二大島,島上有八分之一的土地覆蓋著厚厚的熔岩和冰川,寸草不生。但在當時的情形下,英格爾夫和萊夫寧願相信傳說,畢竟他們沒有更多的挑挑揀揀的餘地。
英格爾夫和他的兄弟萊夫在經過一番驚險航行之後,如願到達了冰島,當時的島上除了幾名隱居修行的修道士之外,還沒有人宣稱對這座荒島有占有權。於是英格爾夫兄弟在搭建起簡單的木棚之後,兄弟兩人就分了工,由英格爾夫負責全族人的遷徙工作,而萊夫,則去負責去“籌集”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活物資。
在愛爾蘭,萊夫終於發現了他生命的偉大意義。幾乎一日之間,他聲名鵲起,無人不知,“赫約爾萊夫”或是“寶劍萊夫”,傳遍了愛爾蘭各地。之所以獲得這麼一個漂亮的名字,是因為萊夫不知從哪家修道院裏弄到了一柄巨大的寶劍,愛爾蘭人相信,除了天神或是魔鬼,沒有人能夠擎起這麼巨大的一柄寶劍,這柄劍向來隻是愛爾蘭的一個神話傳說,在圓桌騎士時代,這樣的傳說在歐洲各地都有許多。這麼一柄聖物當然不可能是那些教士們贈送給萊夫的,在逼迫那些可憐的教士交出寶劍之前,萊夫還幹了些什麼,這是任何人都能夠想象得到的。
揮舞著這柄巨大的寶劍,萊夫如同愛爾蘭傳說中的可怕魔鬼,襲掠了各地並從未遇到過像樣點的抵抗。這柄寶劍的威力甚至超過了萊夫本人的預期,為了讓自己的名聲更為顯赫而不朽,更主要的是開發荒蕪的冰島需要更多的人手,萊夫捉到了十個愛爾蘭人,很慈悲地沒有像往常那樣殺掉他們,而是強迫這些人成為了他的奴隸。
帶著劫掠來的豐厚物資,萊夫暫時饒過了愛爾蘭,帶著新征服的奴隸們返回了冰島,並於冰島的南端登陸。
但是冰島似乎並不太歡迎“偉大的寶劍萊夫”。他們上岸後,發現附近一帶寸草不生,凝固的火山熔岩構成了他們視線所及的全部風景。這就意味著,如果他們不能在全部渴死之前找到飲水,歐洲或許會失去行將到來的傳奇。
情形看起來似乎真的不妙,萊夫帶著他的手下在火山熔岩間疲憊地穿行著,這個冰冷的世界死氣沉沉不見絲毫生機,甚至連一滴凝結的露珠都看不到。萊夫終於絕望了,但認為他在這種情況下會懺悔自己的惡行絕對是異想天開,這家夥根本就不相信上帝。
但是上帝最終沒有拋棄他。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解救了萊夫,很有可能他將這種幸運視為了自己過於偉大的原因,於是他命令劫掠來的十個愛爾蘭奴隸與一頭公牛並肩犁地。與一頭公牛並駕齊驅,盡管是一頭非常健壯的公牛,奴隸們仍然無法接受這一待遇。盡管在刀劍的脅迫之下他們隻能忍氣吞聲,但這並不意味著這種狀態能夠持續下去。
終止這一狀態的事件發生在一天清晨,順從的奴隸們驚恐交加地跑來向萊夫報告。起初萊夫並不相信奴隸們的話,他對這些愛爾蘭人始終抱有著強烈的戒心。但是當他走出臥房後,看到空空蕩蕩的牛棚及地麵上尚未幹涸的鮮血的時候,他確實無法懷疑了。
這就是說,在附近確實有一隻棕熊正在遊蕩,現在,饑餓交加的棕熊顯然發現了它的新獵物。這意外的情形讓萊夫有說不出的惱火,但如果他對於冰島的地理及生態情形有所了解的話,那麼他就會知道除了北邊有數量不多的北極熊偶爾出現之外,根本就沒有一隻棕熊生活在冰島上。
但是萊夫不會知道這一點,也不會有人告訴他,他隻能做他在這種情形下必須要做的事情,把他的手下人召集起來,佩帶著武器出發了,去尋找那隻可惡的棕熊,替他唯一的公牛報仇。
萊夫帶著他的人走入了一座山岬,這一帶的地形是那麼的幽深奇險,看起來裏邊躲藏著的不是一隻棕熊,而是像一條會噴火的毒龍。
實際上探險者們所遭遇到的危險遠比遇到毒龍更為可怕,當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巨大的懸石的時候,很是驚訝地發現,有兩個人不在他們之中。
於是他們回去尋找,不久後就找到了遇難者的屍體,但是屍體的數目比他們所要尋找的更多——他們的人數在持續減少。
這哪裏是什麼追獵棕熊!這分明是一場布置周密的獵殺行動,而獵物,正是萊夫及其手下。
當萊夫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為時過晚,他發現他的捕獵部隊隻剩下了他一個人,這時候獵殺者們出現了。
那些愛爾蘭人!
那些曾被他強迫擄為奴隸的人們。
憤怒的萊夫吼叫著,向著他的奴隸們凶猛地撲了過去,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會輕而易舉地撕碎對方的喉嚨——如果他的巨劍握在手上的話。
可惜沒有。
這個無惡不作的強盜頭子就這麼被他的奴隸們殺死了,考慮到他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情缺乏足夠的認知,那一切不過是維京人慣有的生活方式而已——那麼他仍然是一個英雄。
寶劍萊夫所有的財物全部落入了愛爾蘭之手,還有他的女人——包括了他的妻子海爾卡。愛爾蘭人帶著這些戰利品向北挺進,途中他們發現了一座不錯的小島,島上有著足夠的清水,而且由於火山地脈岩漿的緣故,氣候溫暖適宜。於是愛爾蘭人就在這裏快樂地居住了下來——如果他們不是那麼地急於享受他們的收獲,而是走得更遠一些的話,也許冰島就會像未來的丹麥一樣也成為童話的王國——維京人的生涯原本與那美麗的童話隻有一線之隔,而現在,愛爾蘭人卻最近距離地接近了這一時代。
但是傳說最終還是被終止了,這真是毫無辦法。死者萊夫的哥哥英格爾夫正在環島搜尋逃掉的愛爾蘭人,雖然他的名聲沒有萊夫那麼顯赫,但是我們可以想象,這家夥實際上遠比萊夫更難對付。
英格爾夫最終找到了這座美麗的小島,島上的童話時代結束了,十個愛爾蘭人為他們的輕率行為付出了代價,英格爾夫輕而易舉地殺掉了他們,奪回了包括海爾卡在內的所有女人和財物。
此後英格爾夫在遠離西海岸的地方居住了下來。選擇這個地方,一方麵是為了懷念他的兄弟萊夫,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這一帶的地下水溫高達180℃以上,高壓將水蒸氣噴射出地表,濃霧彌漫天空,混合著從間歇溫泉和沸騰的硫磺水中冒出來的蒸氣。比之於荒涼的四周環境,這裏更適宜居住。
英格爾夫將這裏稱之為“雷克雅默克”,意即蒸氣之港。我們對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陌生,這裏正是今天冰島的首都。
對於歐洲人來說,維京人多了一個棲身之地。對於世界來說,版圖上又多了一個國家。似乎全部意義就在於此,但是我們知道,這一切實際上意味著一個新的開端,在年輕的維京人的血管裏,流淌著的是好戰嗜血的旺盛精力,如果這些精力得不到釋放的話,那未必是一件好事。
流放者與冒險家繼續向西遠航,歐洲意識到,他們也必須要加快對這些好戰者的征服工作,如果歐洲人不能夠搶在維京人征服歐洲之前完成這項工作的話,歐洲人將會失去世界。
(10)從馴服到抵抗
無論是挪威人,丹麥人,抑或是瑞典人,維京海盜在他們的征掠進程中並沒有明確的目標,不列顛、冰島、愛爾蘭、英格蘭、法國、西班牙、意大利等領土,隻要他們的龍頭船所至,就都被他們視為自己的所屬疆域。海洋就是他們的原野,他們是這片天然草場的自由牧人,無論是他們自己還是別的什麼人,對此從未曾有過疑問。
但有時候情形也不盡類同,如公元885年,由首領西格弗雷德率領著一支三萬人之眾的海盜兵團,於拂曉時分突然抵臨巴黎城下。當時法國的執政者是“胖子查理”——他是禿頭查理的兒子,一個庸庸碌碌的國王,法國人民對他說不出來的失望,所以為了恢複自己在臣民麵前的自信,胖子查理統率大軍遠征意大利。這時候城中隻有主教約斯蘭和貴族紐斯特裏亞伯爵,留下來守護巴黎都城的衛兵也隻不過二百人,與僅巨船就有七百餘艘,狂戰士三萬人之眾的海盜兵團相比,完全不是在一個數量等級上。
但是法國人卻是生來具有著強烈的榮譽感,明擺著,如果不是他們的國王胖子查理太過於無能的話,或許他們一生中也遇不到通過浴血捍衛自己的國都這樣最能夠體現出他們的榮譽與尊嚴的事情了。所以當巴黎人早晨起床看到塞納河畔裏擠得密密麻麻的海盜船桅杆時,他們甚至表現得比發現城中守軍不過200人的海盜還要興奮。
仿佛得到一個無聲的號令,所有的巴黎人,不分老幼,全部行動了起來,他們湧向教堂和城牆,發誓要以自己的鮮血守護他們的國都,隻要巴黎城中尚存一人,就決不允許海盜踏入城中半步。為了表明此戰一往無前的決心,他們將巴黎前主教聖傑梅的心髒和骨骸擺放在堡壘周圍,上帝知道,他們的決心是不會更改的。
巴黎人的衝動讓海盜們困惑已極。
首領西格弗雷德無法理解這些平民的無知與衝動,他們有著數量超過三萬的狂戰士,他們中的許多名字都曾令得整個歐洲大陸聞風喪膽,但是在這裏,在巴黎,狂戰士的尊嚴與榮譽遭到了蔑視,這讓他們所感受到的不僅僅是一種憤怒,更多的則是一種屈辱與沮喪。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極度的委屈。
西格弗雷德真的是非常的委屈,上帝證明,他對巴黎人是充滿了友愛的,他此來並不想傷害這些人,隻想“籌集”到足夠的物資,然後起程前往法國的鄉村度假。眾所周知,法國南部的氣候適宜,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景色優美,與海盜的故鄉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法國人有理由熱愛他們的土地,但是維京人也同樣,甚而至於,維京人遠比法國人更熱愛這些,因為他們不在這裏,所以他們希望自己留在這裏。
如果維京人想實現他們的夢想,進入法國的鄉村,盧瓦爾河和塞納河就是他們的必由之路。
而巴黎在這裏。
阻攔住了海盜們的去路。
除非,巴黎人自己明智地放棄。
又或者,讓狂戰士們踏著巴黎民眾的鮮血和屍體走過去。
西格弗雷德不希望選擇第二個方案,那樣做對他的良心來說是一種殘忍的折磨,他隻是一個善良的海盜而已,真誠地希望巴黎人能夠不要再這樣折磨他了。於是他請來了巴黎教會的守護者約斯蘭院長,對他說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求你們把眼睛睜大一些吧,你們城中隻有兩百名戰鬥人員,而我們擁有三萬,難道你們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們來到這裏,隻是想得到我們必須得到的,請千萬不要逼迫我們大開殺戒。
約斯蘭主教告訴西格弗雷德:巴黎人是不會屈服的,任何時候也不會,這就是他要告訴這些維京人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西格弗雷德憂傷地歎息了一聲,說道:“那好吧,上帝知道,我們維京人是多麼地熱愛生命與和平啊,讓我們再退一步吧,在這裏我向你們提出正式的請求,請允許我們通過到上遊去,我們對巴黎不懷絲毫的敵意,來到這裏隻是路過而已。”
約斯蘭主教回答道:“你們的請求被駁回了,在法蘭西土地的任何地方,你們都是不受歡迎的人,你們不僅不能通過,而且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這就是我要告訴你們的。”
對於巴黎人的冥頑不靈,西格弗雷德表示了最大程度的遺憾:“好吧,既然你們是無視我們的尊嚴與榮譽,那麼我們隻能接受這一挑戰。拂曉時分你們會聽到響箭劃破天際的聲音,從那時候開始,直到我們踏著巴黎人的鮮血通過這裏,戰鬥才會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