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秘的西班牙(3 / 3)

佩羅德·德·巴爾迪維亞也是值得提到的征服者之一,他曾效命於弗朗西斯科·皮薩羅,並參加了鎮壓老阿爾馬格羅的戰爭。等到小阿爾馬格羅殺死皮薩羅的時候,巴爾迪維亞已經赴智利做了總督,他首建了智利的首都,並對阿根廷進行了探險,但是當地土著阿拉烏卡諾人不喜歡他,不斷地對他發動進攻。1553年12月25日——那一天恰好是聖誕節,巴爾維迪亞被當地人殺死。

征服者也並不都是目不識丁的亡命之徒,希梅內茲·德·奎薩達算得上征服者中的另類,他是一位律師,同時還是一位天文學家。他在薩拉卡大學——征服者埃爾南·科爾特斯也曾在這所歐洲最著名的大學裏學習過——取得了法學律師的學位,他在1536年被派往聖馬爾塔做大法官,但是當他抵達之後,卻成為了當地的總督。他發現了新格拉納達,還建立了聖菲波哥大城。此後奎薩達與同樣是征服者的塞巴斯蒂安·德·貝拉爾卡薩爾等人抵達同一地點,但他們都認為自己才有資格征服此地,爭執不下之時,他們隻好返回西班牙請求國王裁決,國王卡洛斯一世不支持奎薩達,奎薩達一氣之下又回去幹他的老本行——替人擔任法律事務顧問去了。但等到了1550年,奎薩達又被作為元帥以及總督派往波哥大——如今的波哥大堪稱南美的雅典,學術氣氛濃厚,不知是否受到了奎薩達個人風格的影響。

被譽為最偉大的征服者之一的巴斯科·努涅斯·德·巴爾博亞起初卻隻是一個負債累累的破產商人,1510年他跟隨馬丁·恩西索的隊伍前往巴拿馬海岸的達裏思灣,在那裏建立了居住地。

當地的殖民者認為馬丁隊長不稱職而將其罷免,並自行舉行了選舉。地區總督尼奎薩認為這是對其任免權力的冒犯,決定懲罰這些殖民者。巴爾博亞加入到殖民者一方並帶領他們打敗了總督派來的軍隊,這使他贏得了當地殖民者的支持,西班牙國王順水推舟地任命了他為達裏恩地區的總督兼軍隊長。此後,巴爾博亞在尋找黃金產地的時候代表歐洲人第一次穿越了巴拿馬峽穀,並於1513年9月25日到達了西岸,他比麥哲倫更早地發現了太平洋,並將其命名為南海。

此後,“最殘忍”的征服者佩德羅·達維拉被國王派來了達裏恩,從此巴爾博亞改任了巴拿馬總督並聽命於達維拉。到任不久後達維拉就逮捕了巴爾博亞,但是因為找不到有關巴爾博亞叛亂的證據,達維拉釋放了他並將自己的一個女兒嫁給他。

此後巴爾博亞再度被達維拉逮捕,執行這道命令的恰好是征服了印加帝國的弗朗西斯科·皮薩羅。史學家堅持認為達維拉這樣做是因為嫉妒巴爾博亞的偉大成就,但這種分析無助於解決巴爾博亞的困境。他在被捕之後很快就遇害了,事後證明針對他的指控全都是子虛烏有。

巴爾博亞的死令史學家痛惜不已,因為他是一個溫和的征服者,一個傑出的統帥和探險家,對被征服地的印第安人有著征服者少有的尊敬與愛護,從未曾濫殺無辜。史學家甚至希望征服印加帝國的是他而不是屠夫皮薩羅,那樣的話當地人不會遭受到血腥的大屠殺,印加文明也不會遭受到滅頂之災。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固然是人之所願,但是不要忘了,征服者有其特定的行為模式,凡是在行為表現上與這種模式不相符合的人,必然會遭到淘汰。

正是因為這樣一個原因,“最殘忍的征服者”佩德羅·阿裏亞斯·達維拉借口除掉了巴爾博亞,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甚至不理會大主教的請求,他那狼藉的名聲為征服者帶來了許多麻煩,甚至國王本人也在憂慮這一點。於是國王派較為溫和的索薩來接替他的職位,但是索薩卻在途中死去了,達維拉繼續擁有巴拿馬,並在建立了巴拿馬城後向北進入了尼加拉瓜地區,此後的餘生他一直在那裏——和他同樣惡劣的名聲湮沒於他親手締造的殖民城市之中。

與巴爾博亞一樣,同樣不被認可的殖民風格還有羅德裏格·德·巴斯蒂達斯。他在25歲的那一年發現了哥倫比亞海岸,並在那裏弄到了大批的黃金,不過他在將這些黃金運往多明哥的途中遭遇海難,巴斯蒂達斯死裏逃生,但是所有的黃金都沉入了大海。

他失望地返回了西班牙,在那裏他的損失稍微得到了一些彌補——西班牙國王安慰了他並願意補償他的損失。從此這位幸運兒在西班牙過起了衣食富足的莊園主生活,一直到了他八十歲的那一年。很難理解西班牙王室是如何想起這位與世無爭的老人的,他們似乎不願意讓他安詳地休眠在自己的臥床上,把他派到了哥倫比亞地區進行殖民拓展活動,他經曆了漫長的旅途到達了目的地,並在那裏建造了聖馬爾塔城。

曆史學家不無疑慮地將他對當地居民的寬容視為一個老人的慈悲心腸,禁止了部下對印第安人的劫掠活動,這引起了那些亡命之徒的憤懣和不滿,一起險惡的刺殺行動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策劃並實行——針對於一個足夠資格成為他們聖使的老人——巴斯蒂達斯遭到重創後去古巴的聖地亞哥接受治療,此後不久他就去世了——他已經沒有機會恢複了,畢竟他的年齡太老了。安排這樣一個老人在這樣特殊的情境之下,我們或許可以略窺到西班牙人那極度矛盾的心態。

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

但是,他們那過於偏執的行為模式讓他們身不由已。

征服者中也不乏非常有趣的人物,塞巴斯蒂安·德·貝拉爾卡薩爾就是其中一位,此人有趣並非是因為他的個人風格,而是他的際遇。他似乎命中注定是這起漫長的征服過程的見證者與目擊者,他幾乎——完全可以說——征服史上的諸多大事,他都曾有幸適逢其會,他甚至給我們這樣一種奇怪的印象,似乎他生來就是要見證這一切的。

他曾參與了“最殘忍的征服者”佩德羅·達維拉的隊伍並作為巴拿馬地峽的向導。

1519年他參與了巴拿馬城的建立。

1542年他又出現在弗朗西斯科·科爾瓦多的遠征軍中參與了對尼加拉瓜的征服,同年建立了萊昂城,他被任命為首任市長。

1532年,他又出現在皮薩羅的隊伍中,與皮薩羅一同征服了印加帝國。

1533年,是他帶領遠征軍征服了厄瓜多爾地區,並建立了基多城,一年後又建立了瓜亞基爾城。

1536年他出現在哥倫比亞,並建造了波帕揚和卡利兩座城市。

1542年,當小阿爾馬格羅為他的父親報仇,殺死皮薩羅並拒絕接受卡斯特羅的命令的時候,又是他派兵幫助卡斯特羅擊敗並處死了小阿爾馬格羅。

貝拉爾卡薩爾仿佛一個神話傳說中的精靈,他頻繁地出現在任何一個地點,並與所有的重要事件相遇,如果不是他的部下豪爾赫·羅布雷多發動叛亂的話,他可能還會繼續出現在征服曆史中,他打敗了羅布雷多,並將其判處死列,隨後他遭到濫用權力的指控,這個指控有力地終止了他繼續親曆所有的事件,隻好返回西班牙去為自己辯護。

他死於途中,而征服者仍然繼續前進。

如果說貝拉爾卡薩爾個人的曆史就像是一個美麗的神話的話,征服者中還真的有人對那傳說中的古老神話深信不疑。

龐塞·德·萊昂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有關龐塞的個人曆史籠罩在一片迷雲之中,沒有人知道他出生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多大年齡。他第一次登陸於曆史是出現在埃斯帕尼奧拉島,並立即得到了素有“最殘暴的征服者”奧萬多的信任。此後他發現了波多黎各港口,並成為了全島的總督、法官兼軍事長官。他開發了這片島嶼,又因為金礦的發現把他自己卷入到了與印第安人的衝突之中,西班牙宮廷不喜歡他這種過於拘泥的征服風格,就把波多黎各並入了聖多明各,於是我們的征服者龐塞從此就失業了。

神秘的龐塞不肯接受命運的殘酷安排,於是他向國王提出建議,請求國王委派他去尋找印第安人傳說中的青春之泉——這樣的傳說在曆史上的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中都存在著,但出現在波多黎各,顯然有著更深一層的寓意。

當地人堅信,在日落之地的某一個島嶼上有著具有神奇魔力的噴泉,任何人隻要用泉水沐浴,不但能驅除疾病,治愈傷口,而且能恢複青春活力。

國王批準了龐塞的計劃。

但是,缺乏想象力的西班牙人真的相信這一點嗎?

我們很難確定這一點,盡管北歐的海盜擁有著他們特獨的童話文明,但是西班牙人,他們對於宗教是如此的狂熱,有什麼理由相信土著居民那毫無根據的傳說呢?總之,僅憑這點細枝末節就輕率地斷言西班牙人在進行一次他們民族的尋夢之旅,這肯定依據不足。

事實上,西班牙人很清楚他們在尋找的是什麼。

佛羅裏達被夢遊者龐塞發現了,於是他的青春之泉被拋到了一邊。西班牙人得到了他們想要的,而龐塞,從此開始了他與加勒比人的戰爭,直到他最終被加勒比人殺死,他的夢想才宣告結束。

最後需要提到的征服者是胡安·德·拉科薩,但是他好像沒有什麼顯赫的征服戰役,雖然他曾有過六次西航的豐富經驗,但在一係列過程中他隻是一個配角——正如機動船上的動力裝置,隻有征服者才知道他的價值是多麼的重要。

胡安·德·拉科薩是海圖專家,正是因為有了他的海圖,才有了諸多征服者的傳奇。1500年的第一張世界地圖就是出於他的手筆,這讓歐洲人第一次一窺世界的全貌,印第安人以一支毒箭作為對他的偉大功績的評價,在他們的眼裏,滿腹經綸的胡安·德·拉科薩與其他征服者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的家族從王室中獲得了大筆的賠償與資助,他的兒子接替他的職位成為了烏拉巴法警總長——這在征服者之中並非是絕無僅有,但我們仍有必要提到這件事。

征服者的隊伍不斷在擴大之中,西班牙人持續得到了他們渴望的新的傳奇。但是這些曆史距離我們太近了,西班牙人來不及粉飾這些,就將他們的缺陷與弱點暴露在世界麵前。這當然是西班牙人的憂傷所在,但公正地說,這也是西班牙人的幸運。

僅僅基於道德的立場評價征服者的行為是符合勸世標準的,但無助於幫助我們確定起一個更為有效的思維模式。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要注意到,所有的征服者——不論他們是目不識丁的亡命之徒也好,還是滿腹經綸的學者也罷,他們都必須要具有以下幾個特點,才足以擔當征服者的重任:

統帥才能——這是必不可少的,哪怕這種才能就像麥哲倫那樣飽受非議,可缺少了這些,也就不存在征服。征服者不僅要率領部屬與當地人作戰,更要隨時防範著部屬的反叛,任何錯誤都是不可原諒的,因為永遠也不存在補救的機會。

強烈的野心與冒險精神——這是促動大航海時代的內在契因。苛求一個近乎瘋狂的冒險家像個紳士那麼溫文爾雅,正如希望一隻非洲的猛獅像一隻蠟腸犬那樣伶俐——我們不能建立這種荒謬的標準來苛求那個偉大的時代。

本能直覺更勝於思想的行動者——這是征服者成功的關鍵。他們要進入的是危機四伏的陌生地帶,四周密布滿懷敵意的土人與當地的龐大軍事勢力,森林、山巒與河流同樣是充滿了不測的危險,誰也不知道你已經遭遇到了什麼,更不可能知道隨之到來的將是什麼——也隻有極端的西班牙人才會選擇這種極端的生活,但我們永遠也無法建立一種極端情境之下的道德約束體係。

這就是我們所看到的西班牙——一個被自己的極端個性所蠱惑著並進入一個極端時代的偉大民族,如果說他們的成功源自於此的話,那麼他們的失敗也是一樣。

極端的深處是平和,成功者的行為思想中蘊藏著失敗的種子。在危機時代抵達之前,人人都會因為體會到這一點而感受到那種不寒而栗的心靈震顫。

(9)海盜來了

征服者為西班牙帶來了巨額的經濟利潤,他們很快就建立起了世界上最富有的海上帝國。關於西班牙海上帝國的富裕程度,枯燥乏味的統計數字是一定需要的。比如說,到16世紀末,世界貴重金屬開采中的83%為西班牙人所得,隻需要這一個數字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就在西班牙人享受著他們的曆史盛宴之時,一批不受歡迎的粗魯客人趕來,並毫不客氣地主張他們的權力:

海盜!

這時候的海盜已經不再是古世紀的維京人了,他們更多的是殖民時代的產物,孵化了這些窮凶極惡的亡命徒的溫箱,正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聖多明各。

大批的歐洲移民潮水一般地湧入聖多明各,他們之中有潛逃的罪犯、政府流放者、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飄零四方的水手、落魄的騎士——當然也有一些職業海盜。起初這些多數聚集於海地的托爾蒂島,與當地的印第安人和諧地相處在一起。

沒過多久,這些成分極為複雜的歐洲移民就在當地找到了他們的位置——他們組成一夥一夥的小型武裝組織,乘坐著機動性很強的船隻出海搶劫。當時的輿論把這種情形歸結於西班牙政府的治理不善,並敦促他們解決這一問題。

於是西班牙人的討伐隊就出發了,他們的任務是圍剿這些橫行不法的盜賊,恢複當地的局勢平靜。在這個過程中當地的印第安人被滅絕了——這同樣歸罪於西班牙當局。而那些強盜們,卻在托爾蒂島修建了一座海盜城堡,並使其成為了加勒比地區的海盜都城。

海盜都城的建立,標誌著海洋貿易進入了一個非理性時代——海盜時代的來臨,無論西班牙人是否喜歡這一點,都隻能接受。

正是這些無法無天的海盜們,親手終結了西班牙的輝煌時代。

成群的海盜船在海麵上遊蕩著,像凶猛的狗魚那樣追蹤著西班牙的商船,隻要稍有機會,西班牙的商船就會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海盜的陷阱。不計其數的海盜船就像是從海洋的深處冒出來的怪獸,凶猛地撲上來將他們的獵物撕得粉碎。而在這個過程中,西班牙人隻能是束手待斃,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麼,為什麼這些海盜的命中率是如此之高呢?

原因是一艘法國的海盜船在一次襲擊行動中,除了劫獲到西班牙人大量的黃金之外,還無意中發現了一幅價值極高的秘密軍事地圖,圖上標明了由美洲向西班牙運送金銀財寶的秘密航線。有了這張秘密軍用海圖,海盜們如獲至寶,從此引發了一係列針對於西班牙商船的襲擊事件。

海麵上的防禦線實在是有點太長了,西班牙人始終沒有找到一個有效的辦法來保護自己。這座龐大的海洋帝國就如一隻體形巨大的軟體水母,麵對著數不清的狗魚的啄食,他們遲早也會喪失最後的保護能力。

實際上,對於西班牙的積怨與不滿由來日久,尤其是英國人,他們最早表態堅決反對西班牙的海上霸權,而且這種積怨更深地源自於羅馬教皇。針對於教皇所約定的由西班牙和葡萄牙瓜分世界的訓諭,一位英國貴族毫不客氣地對西班牙駐英大使說:

“教皇無權劃分世界,也無權把國土隨便送給他所喜歡的人。”

但是世界還是遭到了瓜分,這使得英國人大為不滿。於是英國人轉而支持被稱為“海狗”的海盜們,授權他們公開搶劫公海上的西班牙船隻,特別是搶劫從南美洲往西班牙本土運送黃金和財寶的船隊。最讓人驚訝的是,英國政府甚至為這些海盜們頒發了“合法”的海盜證書,稱這些持有證件的海盜船為“武裝私掠船”或“武裝民船”。

回顧英國人曆史上的這一不可原諒的曆史汙點,歸因於伊麗莎白女皇那高達三百萬英鎊的私人債務。很顯然的是,任何合乎道德規範的生意能夠替女王解除如此之大的負債的可能性並不大,正是這一原因讓女皇和另一個臭名昭著的私奴販子走到了一起。

這個私奴販子就是出生於英國西南部德文郡普利茅斯的約翰·霍金斯,他參與黑奴買賣賺到了大筆的金錢,這件事引起了女皇的憤怒,女皇指斥霍金斯的行為不合乎一個英國人的基本道義準則。針對於這一項後果嚴重的指控,霍金斯向女皇公開了他的財務收入。

販賣黑奴所帶來的暴利令女皇陛下立即將道德與道義擱置到了一邊,而是興致勃勃地加入到了約翰·霍華德的私奴販子團夥中來,並成為霍華德此後那一連串令人發指的惡性罪案的主要資助者。

英國人不可能指望一個靠著私奴販子解決她的財務問題的女王在麵對於西班牙的商船上采取更為理性的態度,所以大不列顛在這個時候注定要同時收獲到利益與汙垢。

任何人都能夠理解西班牙商船斯比德弗爾號的船長當時所麵臨的驚訝:他的船在公海上遭到了公然的襲擊,船舷被猛烈的炮火所擊中,數不清的海盜跳到他的商船上來。為首的一位英國紳士熱情地與船長進行了典型的西班牙式的擁抱,並禮貌地將自己的名字告訴這位徹底昏了頭的船長:

弗朗西斯·德雷克——約翰·霍華德的外甥,他從13歲時就跟隨著約翰·霍華德從事海上不法生意,是世界上至今仍然名傳廣遠的英雄人物之一。

當時斯比德弗爾號的船長結結巴巴地說道:“可是……可是……可是英國並沒有對西班牙宣戰啊。”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弗朗西斯·德雷克不以為然,“我擁有女皇陛下親手頒發的搶劫證書啊。”

德雷克把他的合法搶劫證書拿給斯比德弗爾號的船長看,此時這位船長的情緒已經不能再用驚訝來表示了,甚至連震驚都不能恰當地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此後德雷克這個名字,還將伴隨著西班牙一起,直到西班牙徹底衰落為止。

可以這樣說,正是德雷克——和他那位苦心栽培他的舅舅約翰·霍金斯一起,親手斷送了西班牙的輝煌世代。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德雷克同樣是一個征服者。

西班牙人征服了世界,而他則征服了西班牙。

英國海盜是那個特定時代的風景之一。除了德雷克,還有大名鼎鼎的摩根——此人在海盜時代的光榮業績構成了摩根家族那龐大資本的最初來源。約翰·霍金斯——從私奴販子到大不列顛最有錢的人,再到海軍上將,盡管英國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他更稱職的人,但是那不光彩的海盜舊事未必能夠成為他家族的榮耀。細說這些職業海盜的生涯會讓我們陷入道義的絕境之中,但是德雷克,他的價值顯然不僅如此。

有一件事被大多數史學家忽略了,弗朗西斯·德雷克,他的父親是一個虔誠的清教徒。想一想他們當時所處的時代吧,清教徒就意味著殘酷的迫害與暗夜的驚恐與逃亡,德雷克一家就是在這種恐怖的氣氛中逃到了泰晤士河口南岸的一艘廢船上苟延殘喘——考慮到西班牙正是宗教迫害案的高發地帶,德雷克與西班牙日後的關係在這裏已經埋下了伏筆。

13歲就下海謀生並成為一艘船的船長的德雷克,當他長大成人之後就成為了伊麗莎白女皇陛下最忠實的衛士。為了替女皇“報西班牙多方侮辱女皇陛下之仇”,他在1577年12月13日揚帆出海,帶領著160名海盜離開了普利茅斯,前去襲擊太平洋沿岸的西班牙殖民地。

有意思的是,德雷克在這次冒險奇襲的旅程中並沒有到達西班牙的殖民地,而是到了南美洲盡頭的火地島,並在發現了南極洲之後又發現了一座海峽,盡管他並沒有穿越這道海峽,但這道海峽還是被地理學家們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德雷克海峽!

但是很顯然,德雷克對於名垂青史的地理大發現缺乏興趣,他念念不忘的是回報西班牙人的沉艦之仇——那次事件發生在1567年,他在協助霍金斯從事黑奴交易的過程中,在聖胡安·德·烏略亞島遭到了西班牙人的伏擊,因為按照西班牙的法律,凡外國人在西班牙殖民地的商業活動都是非法的。這次伏擊事件中,霍金斯的五艘船艦有三艘被當場擊毀,其餘的兩艘在霍金斯與德雷克的分頭率領下,花費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逃回英國,而且他們的船一駛入港口,就立即沉沒了。

逃脫性命的德雷克發誓要報複。

此後他曾兩度化裝成西班牙人,潛入到德·迪奧斯港。西班牙人從各個殖民地所開采的黃金和珍寶都要經由這裏裝船轉運。強大的西班牙軍隊駐紮在港口附近,其周密的防範措施無與倫比,任何人也不可能有機會在這裏得手。

但是德雷克還是成功了,他襲擊了這座防範得鐵桶一樣的港口,而且隻用了18個人。

以突擊隊的形式奇襲德·迪奧斯港固然是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跡,但這卻決非是德雷克的原意。

實際情況是,德雷克當時隻能湊足這幾個人手,如果能夠更多,那他的把握肯定會更大一些。但正因為這次軍事行動明顯失之於衝動與草率,不僅出乎他本人的預料,理所當然的也是出乎西班牙守將的預料。

西班牙人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在自己的駐地腹心遭受到敵人的攻擊,等當地駐軍清醒過來並弄清楚德雷克一夥隻有十幾個人,急忙追上來的時候,德雷克已經得手遠遁。在這一次成功的搶劫中,德雷克一躍而成為了英國知名的大富豪,他劫到了價值數十萬西班牙金幣的財富。當他帶著這些贓物歸國的時候,普利茅斯教堂裏的鍾聲齊鳴,人們從教堂中蜂擁而出,歡迎他們的英雄平安歸來。

從英國人歡迎德雷克的態度上,或許我們可以對當時的英國民眾心態有所把握——伊麗莎白女皇加入到霍金斯的私奴幫夥中來決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事實上,所有的英國人都已經登上了這條賊船。

在德雷克偷襲德·迪奧斯港之前,西班牙人所擁有的海上力量是堅不可摧的,整個英國在這種強大力量麵前顫瑟不已,他們從不敢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擁有著與強大的西班牙抗衡的力量。但是德雷克的勝利,令失落的英國人於絕望之中看到了無盡的希望。

英國人終於發現:西班牙人並非是堅不可摧的,至少,他們擁有了一支足以令強大的海洋帝國為之畏懼的力量——海盜。

更沉重的曆史任務落到了海盜德雷克的肩上,這時候他又完成了一次堪可與麥哲倫的業績相媲美的功業——環球旅行。這次行動再一次振奮了英國人的精神,並再度將英國人的聲望推到了頂峰。

然後他又幹了一件事。

徹底摧毀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從而正式宣告了龐大的西班牙海洋帝國末日的來臨。

(10)毀滅的季節

我們幾次三番地對西班牙的宗教法庭表示了非議,但在當時的西班牙,情形卻大不一樣。

有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小小的西班牙能夠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裏發展成為威懾海洋的巨大力量,得益於王室與教皇的密切關係。

把世界分配給葡萄牙和西班牙這兩個乖孩子,那是出自於教皇對他們虔成的獎賞,而如果沒有西班牙的宗教法庭,西班牙又如何向可敬的教皇表示他們的感激之情?

但是,“教皇子午線”意義決非像我們所想象的那樣簡單。由葡萄牙和西班牙這兩個教皇的乖孩子平分世界,這對於歐洲各國的汙辱程度是無以複加的。但除了歐洲人自己,其他民族很難注意到這樣一個事情,所以也就很難理解英國人或是法國人在當時的那種屈辱感受。

可想而知,英國和教皇的關係好不到哪裏去——事實上,雙方的關係非常糟糕,用水火不容來形容,也絲毫不顯得誇張。

英國拒絕歸順羅馬教廷,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教廷無法容忍英國人的放肆,下令將伊麗莎白逐出教會。

女皇被逐出歐洲人賴以維係的精神家園,這對於歐洲各國的震撼是極為強烈的,而英國自己卻隻能獨自咽下這枚苦果,最多不過是偷偷的與盟友法國人暗通曲款——在經曆了百年戰爭之後,這兩個國家因為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來了,昔日的仇敵盡釋前嫌,攜手對付他們共同的敵人西班牙。

最後決裂的時刻總是要到來的,或遲或早,因為教皇的忍耐不是無限度的。

強大的西班牙願意與教皇攜手教訓不馴服的英國女人——伊麗莎白女皇,而教皇卻希望能夠使用更溫和一些的手段來解決問題。總之,教皇不忍心看著他的子民流血——無論是任何理由,這都是教皇也極力想避免的。

最溫和的辦法莫過於由教皇發布訓諭,用另一個更合適的人來替代強脾氣的伊麗莎白女皇。教皇最囑目的人就是因為蘇格蘭的政變逃到了英國的瑪麗。雖然瑪麗一來到英國就遭到了伊麗莎白的囚禁,但是她的支持者——與教皇的支持者從未放棄過營救她的努力,如果以她來取代伊麗莎白,英國的民眾和貴族不至於產生過於激烈的對抗情緒。

用心良苦!

這就是偉大的教皇。

但是,事情的發展顯然脫離了教皇的預期,蘇格蘭瑪麗——這是當時人們對她的愛稱——和她那些支持她的天主教徒們密謀刺殺伊麗莎白,但是消息走漏,不馴服的伊麗莎白借機處死了蘇格蘭瑪麗。

坦率地說,伊麗莎白的行為顯然是出於過度的憤怒而缺乏理性的考慮。在當時激烈對抗的局勢之下,處死蘇格蘭瑪麗就意味著和教皇徹底決裂,就意味著英國必須要同時對抗整個歐洲——包括最強大的西班牙。

蘇格蘭瑪麗的死就意味著戰爭,甚至很大程度上意味著英國的滅亡——因為當時的英國隻有34艘戰艦。而她所麵臨的強大對手——西葡聯盟——僅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就有一百多艘戰艦,三千餘門大炮,數以萬計的士兵。最盛時西班牙擁有著千餘艘船,這支艦隊橫行於地中海和大西洋,從未曾有哪一個國家敢於與之對抗。

如此不對等的實力對比,令整個英國都陷入了絕望之中。

正在這絕望的時刻,他們的海盜德雷克先生來了,他帶來了25隻海盜船,加入到了保衛英國的戰鬥隊伍之中。

這位英國的英雄海盜在到達之前就已經提前為他的國家效命了。他在前來的路上沿著西班牙的海岸線一路掃蕩,在西班牙最重要的加的斯港港口外,他擊沉、俘獲了停泊在海灣中的西班牙36艘補給艦。在將船上的所有貨物搬到自己的船上之後,他一把火將所有的船隻全部燒掉了,大火映紅了加的斯港的上空。就在西班牙驚心不定之際,他又氣勢洶洶地率領4艘軍艦闖入了加的斯港灣之內,劫掠並燒毀了33艘西班牙船。

德雷克的海盜行徑為英國贏得了充足的戰爭準備時間——西班牙人因為後勤補給線遭到破壞,不得不把對英國人宣戰的時間延長了一年。

最令西班牙人惱火的是,由於德雷克將補給船上的木桶一把火燒掉,為西班牙人帶來了無窮的後患。他們不得不用潮濕的木材製造木桶,而這種潮濕木材做成的木桶不久就裂口重重,導致裏邊的食物腐敗變質,從而引發傳染病流行。最終的結果是無敵艦隊的傷病員不斷增加,軍隊中怨聲載道,嚴重影響了作戰準備行動和軍隊的士氣。

素來保守的英國人對於德雷克的海盜行為表示了最大程度的欣賞,他們戲謔說:德雷克燒掉了西班牙國王的胡子,讓西班牙人備感痛楚卻無可奈何。

接下來德雷克又狠狠地在這場戰爭中撈了一大票:他順手打劫了西班牙國王的私人運寶船,弄到價值11萬鎊的財富。

如果說,在此之前德雷克就是英國人心目中的英雄,那麼現在,他們則把拯救整個國家的希望寄托給了這個海盜。這種信任是完全毫無保留的,昔日的私奴販子、德雷克海盜生涯的引航人、如今的英國勳爵、海軍上將約翰·霍金斯被女皇任命為統帥,德雷克被任命為副統帥。現在這兩人終於又在一起並肩戰鬥了,他們仍然是像以前那樣的相互信任,而且這種情況從未曾改變過。

戰鬥按照既定的法則向前推進,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終於逼近了英國海域,兩國正式宣布進入了戰爭狀態。

西班牙的艦隊由梅迪納公爵率領,其裝備如下:

無敵艦隊戰船134艘。

船員和水手八千多人。

搖槳奴隸兩千多人。

船上的步兵數量為21000人。

而得到德雷克和他的海盜們的支持的英國方麵絲毫也不遜色:

戰艦130艘——其中多是商船改造的私人戰艦。

船員和水手九千多人。

沒有搖槳奴隸,也沒有步兵。

人員與裝備的不同透露出雙方所采用的戰術大不相同。

西班牙方麵:準備利用步兵的優勢,運用傳統的戰法衝撞敵艦,在強行登艇後進行肉搏,然後奪取英國的船隻。

英國方麵:英國的戰艦雖然不如西班牙,但卻都由霍金斯這個老資格的海盜根據海戰的法則重新做了改進,特點是船體小,速度快,機動性強,而且火炮數量多,射程遠。霍金斯考慮的是在戰鬥進程中不與敵艦進行接觸,采取遠距離對敵艦開炮的方式製勝對手。

1588年7月22日,英西兩國的艦隊首次發生交火,戰鬥持續了一整天。無敵艦隊的後衛艦隊遭到英國炮火的猛烈轟擊,而無敵艦隊則重創了英國最大的軍艦“凱旋”號。

25日,雙方經過象征性的交火之後,各自掉轉方向返回港口,因為彈藥基本消耗光了。英國戰船借天時地利還可以在附近的港口獲得補充,西班牙人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當天黃昏,“無敵艦隊”駛到加來與格裏斯尼茲港灣稍事休息,彈藥得到補充的英國戰船尾隨追來,並一直行駛到對方輕武器射程的邊緣線上,穿來插去進行著海上編隊表演,西班牙人望洋興歎無可奈何。

28日淩晨,老海盜霍金斯在旗艦“皇家方舟”號的主艙召集作戰會議,會議決定給西班牙人一個永久性的教訓。

會議之後不足兩個小時,無敵艦隊的哨兵不無驚訝地發現有幾艘輕裝船隻在向他們靠攏,突然之間小船上發出熊熊火光,眼見得火船撞過來,無敵艦隊的大小船隻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統帥梅迪納急忙下令各艦砍斷錨鏈,想等到火船過去之後,再重新占領這個投錨地。

這道未加深思熟慮的命令徹底斷送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所有的船隻不顧一切地奪路而走,結果互相碰撞,甚至相互打了起來。更糟糕的是艦隊由於過度的慌亂,砍去了兩隻錨,隻靠剩下的一隻錨已經係留不住,隻能順波飄流,結果被老海盜霍金斯一路追趕,打得西班牙人毫無還手之力。

從上午9時至下午6時,雙方艦隊始終維持著交火狀態,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如此的讓西班牙人沮喪:

英國方麵陣亡了一名艦長和二十餘名水手。

西班牙方麵已經不需要詳細的統計,僅僅格南費裏尼斯一戰,無敵艦隊就死傷超過了一千四百人。

同年8月,英西兩國在加來北海上進行了二次會戰。戰爭持續了一整天,直到雙方的彈藥用盡,轟擊才告終止。

這次的會戰結果對於西班牙人來說更為悲慘,他們的重炮無法擊中英國人那些海盜風格鮮明的輕船,而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卻被英國人轟得徹底喪失了戰鬥力——16艘軍艦被擊沉,兩個分艦隊的旗艦中彈或被撞傷,一個分艦隊的司令被俘。

無敵艦隊的意外覆滅徹底擊碎了西班牙人的信心,此前他們一直以為自己是上帝的選民,是永遠也不可能被戰勝的,他們此前所創造的奇跡太多了:發現新大陸、幾百人征服南美洲、環球航行、大敗土耳其艦隊、白角礦的發現和開采,遍布全球的貿易點和殖民地……這些年來幸運一直伴隨著他們,使得他們錯誤地以為上帝和他們在一起。

但是現在他們終於知道了,始終和他們站在一起的不是上帝,隻不過是教皇本人。

(11)1588年的逃亡

從1588年開始,西班牙人就開始了他們的逃亡。

事實上,英西海上戰爭的失利,西班牙所蒙受的損失遠不如人們想象的那樣嚴重。但是,無敵艦隊在戰敗後逃亡歸國的途中所遭遇到的一連串厄運,卻給這個民族的心理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當時西班牙殘餘的艦隻乘著風勢向北逃竄,準備繞過蘇格蘭、愛爾蘭回國。但是,就在遭受到重大損失的艦隊抵達蘇格蘭西北岸的拉斯角時,遇到猛烈的大西洋風暴掀起的巨浪。戰艦有的漏水、有的損壞,而船員們則處於極度的饑餓和疾病狀態之中——德雷克毀掉那些木桶在這時候起到了作用,船上的傳染病迅速地流行開來,誰也沒有辦法製止。

絕望的水手們在海上隨風飄泊,死亡以各種方式頻繁地拜訪著他們——許多戰艦撞到了岩石之上,另一些戰艦漏水而下沉,連同船上的戰士們一同消失在驚濤駭浪之中。

厄運形影不離地跟隨著這些命運的棄兒,狂猛的風暴整整吹襲了一個月,直到這些飄泊者喪失了最後的希望為止,這才停息下來。

一些戰艦在愛爾蘭的海岸外失蹤了,海水中飄浮著數以千計的西班牙戰士的屍體,幸存者九死一生地爬到了岸上,但很快就被當地人殺死,僥幸逃過當地人追殺的,卻隻能是活活地餓死在海邊的岩洞裏。

四個月後,無敵艦隊的殘餘返回了西班牙,但這時候它們已經再也不能稱為一支艦隊了,僅有43艘殘破的戰船返回,幸存的戰士更是讓整個西班牙為之慟傷。

時過四百年,人們開始追思西班牙的失敗因由。

早在無敵艦隊覆滅之初,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說過這樣一句話:

“感謝上帝,使我有這樣大的權力,隻要願意的話,我可以輕而易舉再建立一支艦隊,隻要源泉不斷,一道流水固然有時被阻止,終究無礙大局。”

這句話使得腓力二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注定了要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除非我們能夠認真地思索這位國王敢於說出這番話的內在原因,否則的話,除了簡單地把西班牙衰敗的責任歸咎於這位脾氣爽快的國王,我們對於曆史的反思根本就無從談起。

諸多似是而非的觀點——這些觀點往往是建立在部分事實上,而對於不支持這些觀點的事實,該觀點是不予理會的——人們普遍認為,西班牙是歐洲最專製的國家。王室以天主教會作為專製統治的工具,在尼德蘭設立宗教裁判所,對加爾文教的新教徒實行殘酷的“男的殺頭,女的活埋”的迫害。從而造成了尼德蘭一片肅殺。而這座城市的稅收占到西班牙國庫總收入的一半,王室的此舉無異於殺雞取卵,其結果,正是因為尼德蘭的潰瘍漸漸地毀掉了西班牙帝國。

還有更多的事實似乎也在為這個似是而非的結論提供證據:

早在1215年,英國的大憲章運動已使國王和貴族分權形成共識。麵對早期的民主政治,西班牙王室從政治、宗教、經濟、法製上反其道而行。當卡斯蒂利亞這個西班牙最富裕的城邦同盟會議宣布:“君主,你應知道,國王不過是人民用薪水雇傭的仆人而已”時,國王的回答是堅決的武力鎮壓。在血腥中鞏固的封建王權,嚴重地阻撓了民間和城鎮的早期資本主義機製。

類似的分析與說法還有很多,這些說法帶給我們一種古怪的印象:

如果西班牙不存在上述諸多問題,那麼此後的事件——無敵艦隊的覆亡和西班牙的衰落就不會發生。可是這可能嗎?

換一種方式,我們可以這樣理清自己的思路:

如果西班牙人從一開始就錯了,那麼他們又何以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國的呢?

這樣的話,我們就有必要把問題回溯到最初的本來,問題的表述也就有了不同的形式:

西班牙為什麼要設立殘酷的宗教法庭?以及西班牙為什麼要殘酷地迫害清教徒?

與此相對應的問題則是:

教皇為什麼願意將世界瓜分給葡萄牙和西班牙,卻對英國大動肝火?

這樣我們就清楚了,事實上,我們麵對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解釋之所以禁不住推敲,就是因為這些解釋隻不過是事情的表象——或者說,是事情的結果,是一樁人所不知的秘密交易。

西班牙之所以發展成海洋帝國,是因為教皇的鼎力支持。

而教皇之所以支持西班牙,正是因為西班牙的專製與宗教思想的禁錮。

中國有一句禪語,叫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句禪語用來表述西班牙的崛起與沒落,卻是恰如其分。

正是因為西班牙在宗教政治鬥爭的陣營中選擇了教皇,所以才會在得到教皇的支持之下得到了他們的海洋殖民帝國。而同樣是這樣一個原因,他們又失去了一切。

這個偉大的國家是一個聰明絕頂而又極端任性的孩子,他之所以聰明絕頂是因為他那過於任性的風格,而他之所以極端任性又是因為他的絕頂聰明。在歐洲——確切地說是在天主教這個大家庭裏,他最先得到了寵愛,因此而放縱嬌慣,拿走了屬於他及不屬於他的一切。在被他拿走的這些東西的所有權遭到質疑之前,他是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一點的。

而我們,也同樣是如此。

所有的人都要逃離,我們能夠隨同西班牙人一起,從自己的錯誤迷思中逃離。

這就是西班牙告訴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