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寧怒道:“便是巧合了,你又想怎的?”

“孔季是你下令殺的吧?”裴明淮道,“我從韓家出來,本來就是打算去見他。你卻突然現身拖住我,好讓你的屬下趕來殺他!隻是我發現了丁南的屍體,心中惶急,來得略早了一點,她來不及取回她的兵器,隻得匆匆離開!”

祝青寧渾身劇震,道:“你……你知道她……”

裴明淮大聲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孟蝶就是你九宮會的辛儀,是你的下屬!”

他扣著祝青寧脈門的手一運力,祝青寧隻感胸口氣血翻湧,好不容易把那煩悶之感壓了下去,道:“是又如何?那也是九宮會的事,與你何幹?多管閑事!”

“你跟辛儀交好,一同出現,不是第一回了。我跟她,也不是第一回見麵了。”裴明淮冷笑道,“你在塔縣初次現身,就是在對我說謊,你根本不是孤身一人而來。你有幫手在這裏,便是辛儀!你寧可委屈自己,為的就是在我身旁,好知道些你想知道的事。你是個十分精細之人,明知道吳震在側,居然敢現身,我當時便覺著不對,後來越想越不對!你到底有沒有受內傷,或者是不是有你表現出來的那麼重!”

祝青寧這回說不出話來了,裴明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將你交給吳震,有些事,我也不想尉端知道。今日我倒想看看,我逼供的本事,比吳震是不是差不了多少?”他盯著祝青寧,道,“隻是,我有一事不解。你怎會知道柳眉房中那個地室?”

祝青寧冷笑道:“你少管閑事,還是多替你那個舊情人想想吧,也不枉你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

裴明淮臉一沉,道:“我跟瓊夜什麼都沒有,我真是替尉端白擔了這名聲。”

祝青寧道:“甚麼?”

裴明淮自知失言,道:“你聽了便聽了,不許出去說,傷了瓊夜的名聲。”

祝青寧道:“名聲?你是說,尉端跟韓瓊夜……”

裴明淮見他如此說,道:“怎麼?有何不妥?你怎麼關心起他們來了?”

祝青寧道:“你放開我,我自對你說。”

裴明淮道:“放你?”沉吟片刻,道,“也罷,我也不能一直抓著你。”他看似要放手,突然手指連出,點了祝青寧幾處大穴,雖然行動無礙,但無法運力。

祝青寧怒道:“你!”

“說好的,放開你,你就說。”裴明淮道,“還不說?這回你可要老老實實告訴我了。”

祝青寧似乎心事甚重,居然沒跟他再爭執。思索了片刻,道:“我在韓家發現了一樣東西。”

裴明淮見他遲疑,也不說話,等著他說下去。

祝青寧道:“我晚上趁著沒人出來透透氣,偶爾一回頭,見到一株老樹下麵,好像土是被人翻過的。處處都是雪,隻有那裏,沒什麼雪。我心裏好奇,就過去看。”

裴明淮道:“你倒是有閑心!”

祝青寧不理他,道:“土色尚新,我挖出來一看,居然是個紗袋子,更覺得奇怪了。”

裴明淮道:“你真挖出來看了?說你有閑心,還真沒說錯!”

祝青寧瞪眼道:“我悶在那屋子裏,看到有古怪的事,就不能看了?”

裴明淮道:“是是是,東西呢?是什麼?”

“在我身上,我取了一些。”祝青寧摸出來給他,裴明淮拆開一看,就“嗨”了一聲,說:“藥渣而已。”

祝青寧卻道:“藥渣丟了就是,為什麼要這麼費力地埋起來?你好像還懂點醫理,你看看,這藥是什麼?”

裴明淮把那藥渣翻揀起來細看,又聞了聞。他的眉頭皺得緊緊,卻不開口說話。祝青寧在旁邊道:“你看出來了嗎?”

裴明淮慢吞吞地說:“不是什麼好東西。”

祝青寧道:“看樣子,你認出來了。說是毒藥也未嚐不可,不過,這藥隻殺一種人。”他盯著裴明淮,一字一字地道,“還在腹中未出生的嬰兒。”

裴明淮衝口而出:“瓊夜?!”他一臉疑慮之色,搖了搖頭。“雖說你是在韓家發現的,但也不一定就是瓊夜的。我看她氣色,不像是才服了這種大損氣血的藥啊……”

祝青寧道:“說不定她藥是熬好了,卻並未服下。又怕有人發現,就把藥渣給偷偷埋了。”

裴明淮道:“為什麼?”

祝青寧道:“我原以為是你來了,她就沒吃這服藥。原來……原來是尉端啊。”

裴明淮楞了一楞,片刻之後才弄明白祝青寧的意思,怒道:“你胡說什麼?以為是我?我會做這種事?”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祝青寧理直氣壯地說,“你不遠千裏來塔縣,若不是為了她,光是為了雪蓮花,我才不信。你要那東西,隻需要進貢便是,還要勞你親自跑一趟?”

裴明淮又氣又笑,道:“難怪你剛才說那番話,陰陽怪氣的,原來你以為……你以為我跟瓊夜……你太看不上我的人品了,我既然跟她無緣,又豈能誤她?”

祝青寧笑了笑,道:“王孫公子,三妻四妾也是常見。”

裴明淮道:“你夠了沒?我都說了,她是跟尉端有情,不是我。隻是……她早已離開京城,又怎會……”

祝青寧道:“她走了,尉端可以來啊。”

裴明淮仍然搖頭。“尉端不會背著景風做這等事。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祝青寧一哂,道:“你對那尉小侯爺的人品,這麼信得過?”

裴明淮道:“人品是一回事,得罪景風,又是一回事。景風是陛下的愛女,誰敢得罪她?”

祝青寧微微一笑,道:“那這尉小侯爺娶了她,聽起來,日子可真不怎麼好過。”

裴明淮道:“你倒關心起他來了!你還有什麼發現?”

祝青寧道:“我沒下令要辛儀殺孔季,你別把什麼都推在我頭上。我根本不知道她也來了,上次黃錢縣的事,我就對她十分不滿了。我不滿的,不是她違背我的吩咐,而是她年紀輕輕,卻被複仇之心擺布,辜負了大好年華。在九宮會中,我最交好的便是辛儀,你若是眼睛不瞎,自然能看出來”

裴明淮道:“辛儀的本來身份,就是孟蝶?她又為何要殺孔季?”

祝青寧皺眉,眼光飄向孔季的屍體。“不要說你了,這次來塔縣,都是我第一回見她真麵目。”

裴明淮失聲道:“甚麼?連你都沒見過?”

“她易容之術,天下無雙,而且連聲音都能變化。”祝青寧道,“反正,她平時見我,不是孟蝶那張臉。”

裴明淮道:“那你總該知道辛儀的來曆吧?”

“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祝青寧苦笑道,“你想她既然都不以真麵目示人,又怎會將自己的底細和盤托出?”

裴明淮不語,祝青寧蹙眉道:“方才那個女子,想必就是她了?哼,鬼丫頭,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她。”

“你說剛才那個白衣女子是辛儀?”裴明淮莫名其妙地問,“為什麼?她既然知道屍體藏在何處,為何不大大方方帶你去看?”

祝青寧哼了一聲,道:“她偷偷摸摸回這裏來,知道我必不會輕易饒過她。上次已經幫她瞞了一回,這次還來!在我麵前現身?我諒她也沒這個膽子。”

裴明淮記起在朝天峽祝青寧處置叛徒的手腕,笑道:“你不會真要罰她吧?”

祝青寧何等樣人,自然看出裴明淮在想什麼。一哂道:“我當她是妹子,又怎會拿她跟姓原的那等人一樣處置?”

裴明淮舒了一口氣,祝青寧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地道:“難怪她那時候主動提出來要救你,你對她,還有點意思啊?我奉勸一句,那丫頭心有所屬,你就別多想了。”

裴明淮道:“心有所屬?”

祝青寧不答,卻道:“好啦,我都對你說了,你可以解了我的穴道了吧?”

裴明淮道:“不成。”

祝青寧道:“你盡管放心,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我還等你帶我去那萬教的總壇呢。還有,那丫頭一向心狠,也不知道想幹些什麼,我得趕緊把她找出來,問個清楚。她躲著不敢見我,想來要做的事,我定是反對的。”

裴明淮著實不願,冰天雪地的,那地方實在不好走。雪蓮都摘光了,還去幹什麼?“有什麼好看的?你非得要去?裏麵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祝青寧不說話,隻望著他看。裴明淮無可奈何,歎了口氣,道:“真是拿你沒辦法,你下次得請我喝酒。”

祝青寧見他答應,神色頓霽,笑道:“那有什麼難的?”還要說話,卻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十分急促,想來是方才在牆外的那個人,終於進來了。當下低聲道:“我躲一躲。”

裴明淮伸手拍開他穴道,祝青寧飄身上了屋頂。

走過來的人,卻是孟固。裴明淮之前便聽到聲響,隻是腳步重濁,來人顯然不會武功,也並不著意。

孟固見到裴明淮居然在雪苑,腳旁還有一具屍體,隻嚇得猛地住了腳,呆在那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裴明淮笑道:“孟大人,這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我……我……下官……我……”孟固已看清了死的人是孔季,更看清了他脖子上纏著的那天蠶絲,一張臉又青又白,不知是路上凍的還是嚇的,上下牙齒都在打架。“這……孔先生,怎麼會死了……?他不是好好地在我家裏住著麼……”

裴明淮道:“難道孟大人一晚上都不在家?”

“是,是。”孟固雖然還是又驚又嚇,但已經清醒了些,“我晚上去了黃大夫家裏,一直,一直跟他在飲酒賞雪。剛,剛回來……”

裴明淮道:“天寒地凍,孟大人好生有雅興。”見孟固答不出話來,又問道,“蝶兒呢?你知道她去哪了麼?”

孟固臉色灰敗,似是知道他有此一問,頹然一歎,道:“公子,你是懷疑,孔先生是我侄女兒殺的?”

裴明淮朝孔季脖子上的天蠶絲看了一眼,道:“看來,孟大人也知道,她的兵器就是這天蠶絲。”

“不瞞公子說,蝶兒離家數年,正月十五之前方才趕回來。”孟固澀然道,“她是我兄弟的女兒,這些年都不在家裏。我無子無女,對她是十分疼愛,巴不得她長留身邊。可她……唉!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她在外麵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