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能夠假哭到打動轎夫的姑娘,絕不簡單,所以轎夫的問話,並沒有讓她太過慌張,而是一陣緊張之後,立刻鎮定下來,平靜下有些沙啞的嗓子,然後不急不慢答道:我並沒有哭啊。盡管看不到姑娘在轎子裏的表情,但是卻完全可以想象出,她臉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剛剛離開的那個家,不過是一個暫時的中轉站,啟程離開後,奔赴的下一個地方,才是她一生的真正歸宿。
當媽的自然會帶著一股子嫉妒,送姑娘出嫁。所以在《姑娘說妙》中,做媽的要遣伴娘跟女兒同去,除了有陪伴之意,還有一半目的,是監督女兒,看她是不是一到了婆家,就忘了娘家規矩,或者跟婆家人過分親昵,讓為娘的傷心難過。所以伴娘一回來,母親便問了一個最私密的問題:姑娘入洞房後,說了些什麼話沒有?她不問姑娘有沒有餓著渴著,或者是否受了婆家人的委屈,獨獨問臥室裏的秘密,可見做母親的,對於那個將寶貝女兒奪去的男人的嫉妒,要遠超過對女兒的思念。她明白隻有最隱秘的地方,才能夠探聽到女兒真正的心思。
伴娘青澀,不懂男女之事,照實回答,說,隻聽見姑娘說了一個妙字。想必這個妙字,一定是羞澀地喊出來的,而具體的情境,想必是男人親密愛撫之時。果然做母親的,心生不悅,立刻回道:剛剛過門的女人,怎麼能夠說妙呢?這樣讓夫君抓住了把柄,豈不是抱怨娘家養了一個瘋丫頭,連點少女的羞澀都沒有,竟然這樣直白地表達對於性愛的渴求?
母親很快用紙條寫了“不可言妙”四個字,讓伴娘帶過去,交給姑娘看。她希望女兒能夠明白,女人在剛剛嫁人時,要懂得節製,懂得內斂,懂得控製欲望,懂得什麼都不懂,要比什麼都懂,更能討好男人的心;而這樣赤裸裸地表達欲望,不僅讓婆家人笑話,她這承擔了引導者的母親臉上,也沒有顏麵。
但回複過來的紙條上,卻並沒有母親希望的謹聽教導之類的略表愧意的話,也沒有解釋為何要在臥室裏毫無遮掩地當著男人的麵說“妙”字,而是更加無嬌羞地告訴母親:妙不可言。這四個字,估計能讓母親氣到生病,並後悔從小將女兒當男孩放養的方式,讓她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一副見了男人就巴不得立刻獻身的主動和熱烈。這對妙字的解讀,窺出的,不隻是兩代女人對性的觀點,更是做女兒的,對母親的無聲的抗議:為何以前不告訴我男人是這麼好的動物呢?否則,我可不會這麼晚才嫁出閨閣!
那坐在轎子裏大哭的,和在洞房裏大呼妙不可言的,大約早就明白,女人真正的歸宿,是在男人那裏,而母親,不過是給予了她生命的泥土,至於她這顆種子,將來開出的花朵,被誰采摘了去,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