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這裏曾經是漢朝.6,帝國夕照》(6)(3 / 3)

如果能辦成,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來。李固等待的結果是,漢朝的太陽,還是從東邊升起來了,瘋狗般的梁冀,還是粉碎了他的夢想。

梁冀去找梁太後商量。倆人就皇帝人選交換了意見,很快就達成一致——非立劉纘不可。

答案不言自明。

李固叫梁冀學周勃和霍光,可周勃和霍光的下場是怎樣的?周勃迎劉恒進城,劉恒得勢後,不照樣把周勃關進監獄?如果不是薄太後罵他,說不定姓周的早冤死獄中了。霍光呢,迎宣帝劉詢進城,可人一走茶就涼。霍光還沒死多久,霍家就被連根拔起,殺得一個不留。

所以一句話,周勃不可學,霍光也不可學。閻太後也不可學,最應該學的,是鄧太後。

就人品而言,梁太後和鄧太後比較相近,倆人都熱衷權力,為了控製權力,廢長立幼,那是必然之舉,劉纘自然就是最理想的人選了。

正月二十四日,梁冀代表梁太後持節,親自迎接勃海王劉纘進宮。第二天,劉纘順利登基,另外一個候選人劉蒜,則被打發出都城,回封地去了。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推著李固一步步地往深淵裏走。

這時有人認為,現在是修理李固的時候了。

這是一群來路不明的人。他們總共有一百來號人,都是劉保時代當政者,不過現在全部下崗了。他們之所以恨李固,是因為他們被李固一一彈劾,全被剝奪官職,閑置在家了。

劉保時代,其實就是梁氏崛起的時代。由此推理,這幫來路不明的人,其實就是梁家亂推薦亂提拔的人。李固打他們的臉,就是要拆梁冀的台,隻要他們這邊一呼,梁冀那邊一應,李固在劫難逃了。

主意打定,一百多號人聯合上書,彈劾李固。

他們給李固掛了如此罪名:在先帝劉炳崩時,路人聞知莫不傷悲,獨李固另類,他不但不悲傷,臉上還打著脂粉,搔首弄姿,簡直就是人妖。再,李固目空一切,對的事都是自己做的,壞的事都是君王幹的。這種人,留著幹啥,馬上誅殺。

奏書一送進宮,梁冀就行動了。他去見了梁皇後,說:“可恨李固,非立案查他不可了。”

前麵有社會輿論,後台有他姓梁的打氣,梁冀沒有理由不認為,李固死定了。

梁冀錯了。他沒想到,李固竟然還有一個強大的、替他撐腰的人。而這個人,就是眼前的梁太後。

梁冀和梁太後不是一個檔次的。前者是高級打工者,後者是當家的。當家的梁太後認為,漢朝天下,僅靠梁家一家支撐,肯定是玩不轉的,必須依靠三公。所以李固等眾公卿的建議,凡是合理意見,她基本上都要聽。

梁太後看了奏書半天,又看看老哥梁冀,什麼話也沒多說,就打發老哥走了。她的意見不言自明:必須保護李固。

真可謂,知梁冀者,非梁太後也。

梁冀動一下屁股,梁太後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了。或許冥冥之中,她已經感覺到了,亂天下者,不是她這個梁太後,而是梁家這個敗類老哥。

這就是命。梁太後有梁冀,就好像當初竇太後有竇憲。竇憲消滅了匈奴,梁冀消滅了誰?答案很嚇人,他要消滅的,是一切他看不順眼的人,包括皇帝在內。

公元146年,劉纘九歲。有一次上朝,這家夥看著囂張的梁冀,對旁人說道:“梁冀真是一個跋扈將軍。”童言無忌,說得很真實,但是童言也很害人哪。梁冀聽了這話,恨得牙齒咬得咯咯響。

天下人都認為,劉纘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怎麼就忘了,如果當初不是我梁冀扶你登基,坐在上麵的,早就是劉蒜了。你一個小屁孩,現在高高在上,就可以當麵罵我,將來長大了,那還不把梁家滿門抄斬了?

突然的,梁冀背後湧起一陣襲人的寒意。就在那一刹那,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了一下,就牢牢定住了。

梁冀想事不會拐彎抹角,他的想法就是——斬草除根,謀殺劉纘。

他說到,也做到了。

六月一日,一切布置妥當,梁冀動手了。他命人把毒藥放在湯餅裏,讓皇帝的侍從端過去。劉纘不知情,吃了下去,很快毒藥就發作了。劉纘很聰明,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命令侍從趕快去把李固喊來。

李固聞聽皇帝食物中毒,就倉皇跑來,一下子撲到劉纘麵前,忙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劉纘還活著,腦袋還能轉,他說道:“我剛吃過湯餅,肚子悶燥,肯定是中毒了,趕快給我水喝。”

此時,梁冀就在身邊。他陰森森地站出來,阻止李固道:“不能給他水喝,如果喝水,可能會嘔吐,那樣會要人命。”

梁冀話剛說完,劉纘已經撐不住了,脖子一歪,死了。李固伏地痛哭。出宮後,立即上書彈劾禦醫救護不力。

梁冀一看,當即就慌了。本來很周全的陰謀,如果李固一攪和,天下騷動,詭計可能就會被揭露。

就在那一刻,梁冀又閃出一個念頭——李固必須死!

必須!!

李固就像懸在梁冀頭上的一把劍。然而,梁冀要動李固,那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要知道,李固目前是士大夫集團老大,梁太後又護著他,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

就在梁冀頭疼之時,高手李固又出掌了。在李固看來,劉纘猝死,他是怎麼死的,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必須搶在梁冀前麵,把皇帝人選想好。上次他一人分別向梁太後和梁冀上書,沒有奏效,這次他學精了,拉了幾個大腕聯合上書。

除太尉李固外,還有司徒胡廣、司空趙戒。人多力量大,這次他們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樣跟梁冀說道:三年之間,就崩了三位皇帝,是天之不幸。我們知道梁太後和梁將軍都想找一位恰當的人選,但是我們可以愚昧地告訴梁將軍,您無論如何,千萬不要忘了一件大事。

這大事就是,從遠古以來,直到近代君王登基的製度裏,都有一條說得很清楚,每一次提名皇帝人選,都要征求眾公卿意見。

這話果然很猛,看得梁冀眼皮直跳。李固仿佛就是要告訴他,他話說在前麵了,別想像上次那樣,就你和梁太後倆人就把皇帝人選敲定了。梁冀真的很頭大。但他已沒有辦法,就像脖子上被人家套了一條繩索,必須跟著走。

就這樣,他隻好召集中央高官大會,漢朝三公、各部部長以及侯爵等人都來了。議題隻有一個,劉纘空出的皇帝位,到底誰來坐較為合適。

有四個人馬上站起來,齊聲說道:“皇帝非清河王來當不可。”

清河王,就是此前被梁冀淘汰的劉蒜。而異口同聲支持劉蒜的四人,除了漢朝三公外,還多了一個重量級的部長。這個人就是太常杜喬。李固果然來勢不小啊。

梁冀縱有千般功力,他似乎也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在這四人當中,司徒和司空兩個人不可畏,最讓他揪心的是李固和杜喬。這倆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脾氣比牛還倔,隻要認準的理兒,準一條路走到黑。

杜喬,字叔榮,河內林慮(今河南林州)人也。年輕時,他曾經在楊震府上工作,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就是楊震的政治信徒,誓與邪惡外戚鬥到底。

就在去年,永昌郡郡長劉君世用黃金鑄造一條彩色大蛇,準備當大禮送給梁冀。這事被人知道,上奏彈劾,結果鬧得很大,被梁太後知道了。梁太後下令,沒收金蛇充公,交由司農國庫保管。

金蛇盡管被沒收,但梁冀心裏一直念念不忘,派人去跟大司農說,能不能借出來看看。但是,大司農卻直接拒絕道,想看嗎?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當時的大司農,就是現任太常杜喬。他就敢跟梁冀抬杠,眼睛眨都不眨,氣得梁冀跳腳,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這幫認理不要命的公卿大腕,要聯合對付梁冀這麼一個邪教教主,他是力不從心的。

怎麼辦,就這樣屈服於他們了嗎?就在梁冀心力交瘁的時候,有人從背後給他助了一掌,幾乎讓他高興得要飛起來了。

我們知道,東漢政治有四大門派,分別是皇族、士大夫、外戚、宦官。現在,當李固率領的士大夫空前團結,與皇族一道向外戚發難的時候,卻忘了另外一個門派,這就是長期躲在深宮裏,影響力卻無處不在的宦官。

此時,深宮宦官老大,就是曾經被人認為跟李固是一夥的曹騰。曹騰跟梁冀本來不是一夥的,然而冥冥之中卻有一條線,緊緊地將他們拴在了一起。

這條線,當然是看得見的,它的名字就叫利益。

情況是這樣的,由李固一幫推薦的劉蒜很不喜歡曹騰,對宦官們都不正眼看,明顯就是瞧不起人。這樣問題就很明顯了,劉蒜不喜歡梁冀,也不喜歡宦官,換句話來說,在他的政治理念裏,隻知有皇族和士大夫,卻不知有外戚和宦官。你不把我們當自己人,我們會像狗一樣被你踢出去。

於是,就在第一天散會後,曹騰夜裏悄悄去見了梁冀。他這樣告訴姓梁的,清河王劉蒜賢明嚴正,如果他當了皇帝,你想逃都沒地去了。如果想逃過此難,辦法隻有一個,即擁立蠡吾侯劉誌,隻有他能保你富貴長久。

就好像一葉扁舟漂蕩於茫茫大海之中,突然看見了遠方投射過來的航照燈,梁冀看到了曹騰,這個蒼茫的夜裏,他將不再迷路,隻會順利到達陰謀成功的彼岸。

六、必然降臨的悲劇

第二天,繼續開會。

昨天,梁冀被李固等公卿幾路夾攻,滿腔怒火又無處發泄,隻好虎頭蛇尾散會了。今天不一樣了,他有曹騰暗助,如虎添翼,一進會場就麵露猙獰,殺氣騰騰,誌在必得。所以他一開口就強硬表態,大有誰跟我作對,我就收拾誰的模樣。

眾公卿被梁冀的怒氣震住了,他們麵麵相覷,無話可說。好半天,終於有兩條變色龍站出來說話了。他們說:“大將軍說了算,我們聽吩咐就是了。”

這兩個官場混混,就是司徒胡廣和司空趙戒。

李固和杜喬一看,不得了,梁冀一吼,全一邊倒了,就剩下他們倆了。梁冀得意地冷笑了。他看看李固,又看看杜喬。他倒要看看,這兩個官場硬漢,到底要跟他玩到什麼時候。

這時,太尉李固和太常杜喬說話了。他們還是那句話——新任皇帝,非劉蒜莫屬,立即迎立劉蒜。

梁冀就差沒噴火了。隻見他大手一揮,大聲吼道:“散會!”然後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了。

會散了,但李固仍不死心。他又馬上給梁冀寫了一道書,寫了什麼,梁冀沒心思看完,他一看到李固還跟他糾纏說要迎立劉蒜,都想拿刀砍人了。

六月四日,決定輸贏的時刻到來了。

這一天,梁冀再去見了梁太後。跟上次一樣,兄妹倆關起門來說了悄悄話。緊接著,大事就被他們倆拍板了:新皇帝人選,不是劉蒜,而是劉誌。

為什麼選擇劉誌,前麵曹騰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梁冀隻不過是把別人的話,轉述給梁太後。梁太後一聽,啥意見都沒有,立即下詔,將李固免職。

梁太後很喜歡李固,但她更愛自己和梁家。如果要立劉蒜,之前早就應該立了,現在再立,劉蒜不會感恩於梁家,隻會說是李固等人逼迫,梁家才讓步的。這樣的話,梁家未來的日子就沒得混了,人頭落地,滿門抄斬。跟鄧家及閻家一樣,隻能以血染的風采告別漢朝。

不是李固走人,就是梁家滅門,麵對這樣的選擇,梁太後還有選擇嗎?

六月七日。梁太後命梁冀持節,把蠡吾侯劉誌迎接入宮。當天,劉誌登基稱帝,年僅十五歲。因為劉誌還是未成年,所以梁太後繼續臨朝聽政,什麼都由她說了算。

李固走人了,梁冀卻還不開心,因為杜喬還在中央裏盤著。

第二年,即147年,在杜喬的努力下,在梁太後的直接關照下,杜喬一路很順暢地換了兩個工作。先是從太常平調來光祿勳,不久又躍升為漢朝三公之一的太尉。

李固走後,接任他職務的是原來的司徒胡廣,沒想到官場老油條也沒混多久就被趕走了,這個位置就騰出來給了杜喬。

眾公卿一看,心裏都有了底氣。李固在,他們依靠李固,現在杜喬上來了,事實上他就成了士大夫集團的老大,大家想在朝上不被梁冀和宦官欺負,就指望他了。

七月,劉誌開了個表彰大會。會議開得很大,卻沒杜喬等人的份兒。

因為劉誌這個表彰大會,主要是給曾經支持他登基上台的功勳頒獎。在獲獎名單中,梁冀排第一,增加一萬三千戶采邑;其次是梁冀小弟梁不疑等人,都分別被封侯;接著就是著名的變色龍胡廣和趙戒,他們也被封為侯爵。

真可謂,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他們的快樂,是建立在李固的痛苦之上的,更紮在了杜喬的心上。

於是杜喬上了一道奏,痛陳事實,告訴劉誌剛上台應該注意形象,多提拔些賢良之士,不能隻對左右及梁家親近,那樣會很傷天下賢士之心。

奏書送上去,卻像石沉大海,連微波都沒泛起。杜喬好像明白了些什麼,皇宮裏的水深得很呢。

水深說明魚很大,杜喬喜歡。他就知道,跟梁冀較量的這天遲早會來,晚來不如早來,等著瞧吧。

八月十八日,日子不錯,二八連發。就在這天,洛陽城內,劉誌迎來了他人生一個很重要的日子——人家結婚了。

沒有懸念,劉誌迎娶的是梁家的女兒,是梁冀和梁太後共同的妹妹。

現在終於知道了吧,梁太後為什麼聽梁冀一說,就義不容辭地要罷掉李固,這主要就是,之前她想把妹妹嫁給劉誌,而劉誌又能給梁家提供安全的享受環境,趨利避害,縱有百個李固也難以抵擋這個誘惑啊。

劉誌大婚這天,就已經下詔,要封梁家女兒為皇後。這相當罕見,還沒過門,皇後已經是板上釘釘。但是梁冀似乎並不滿足,他托人告訴劉誌,為了體現皇帝的誠意,請皇上在這天務必到梁家迎親。

自劉邦立國以來,從來都是女人自動送上門,有哪個皇帝親自出門迎親的呢?沒有,絕對沒有。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杜喬說的。他查了皇家檔案,很肯定地對梁冀的人說,漢朝沒有這個先例,皇帝不能出宮迎親。

這下子劉誌想出門,真是門都沒有了。當皇帝當到這個份兒上,也夠嗆的。

不過,因為杜喬說出來了,他縱有十張臉皮,也不敢跟祖宗撕破臉去幹這麼沒出息的事。然而那邊梁冀一聽皇帝不來了,還是杜喬一手策劃的,恨得咬牙在秋風裏打轉。

梁冀這已經是第二次跟杜喬過招了吧。還會有第三次嗎?

這個話如果讓杜喬回答,他的答案可能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玩到哪兒,算到哪兒,區區三次又算什麼呢。

說得靠譜。不久,梁冀來拜訪杜喬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梁冀對杜喬說:“我這裏有件事,想拜托你。”

杜喬眼皮都不抬,心裏不禁冷笑,梁冀不是混得挺開的嗎,也有親自求人的時候?這時,隻見梁冀打開天窗說亮話道:“我這裏有個人叫汜宮,想請你推薦他為尚書,如何?”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杜喬笑了,他是心裏偷笑,臉上卻裝作很嚴肅地拒絕了。他的理由很充分,梁冀介紹的這個人,曾因貪汙被罷官,讓他去當這個推薦人,簡直就是汙辱他的人品。

梁冀一聽,啥也沒說,走人了。事不過三,倆人感情徹底破裂了。

九月二十一日,洛陽地震。

地球可能也沒想到,在東漢,它一顫抖,中央就有高官遭殃。這是劉秀登基以來就定下的規矩,因地震被趕走的,往往都是被他當擺設的士大夫高官。這一次,地震竟然發生在都城洛陽,身為太尉的杜喬就被梁冀盯上了。

沒有懸念,杜喬被罷免,走人。

此時此刻,讓杜喬一走了之,那不是梁冀的風格。他生來就喜歡玩狠的,他能夠滅一個的,往往要捎上幾個,能弄掉幾個的,就想一鍋端了。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一鍋端了,將他所有勁敵都一掃而光。

杜喬、李固,還要再加一個——劉蒜。

劉蒜不除,劉誌不安,他更不安。總感覺這是個定時炸彈,弄不好哪天會轟飛一幫人。沒辦法,在這政治江湖裏,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是梁冀的風格,他的喜好就是一勞永逸。

勞動光榮,梁冀無怨無悔。像他這種聰明人,經過這些年江湖沉浮,可謂是碩果累累,十裏飄香。謀篇,布局,腦袋一搖,大筆一揮,一個完美的陰謀即刻出籠。

先是有宦官跑到劉誌那裏告密,說您當初登基時,杜喬和李固很反對,他們認為,最有能力當皇帝的是劉蒜,而不是您劉誌。劉誌一聽,知道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了。

十一月,發生了一件很懸疑的政治事件。事情大約是這樣的:先是有一個叫劉文的清河人,結識了另外一個無聊人士,突然宣稱:“清河王當統領天下。”

有腦袋的人都知道,說這事的人情況有兩種:可能是陰謀,可能是喝高了出來找點兒樂的。然而事實證明,這倆人不是喝多了找樂子的,而是為陰謀出來興風作浪的。

清河王就是劉蒜。他們就是想拖劉蒜下水,道理很明顯,如果他們真心想擁護劉蒜,走的肯定是地下黨路線。可現在八字還沒一撇,他們就跳出來宣稱了,明顯就是嫁禍於人嘛。

他們很精,可劉蒜不傻。然而不傻的劉蒜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叫劉文的清河人士,突然闖到政府機構裏,把他的封國宰相給綁架了,還威脅說:“必須支持劉蒜當皇帝,如果事情成了由你來當三公。”

這個封國宰相一看就明白這是一出戲,於是破口大罵劉文,才罵幾句,對方就把他拖出去砍了。

這時,漢朝中央下命令了,逮捕劉文等無聊人士。接著,有關方麵的人士也出動了,一致彈劾劉蒜。這時,劉誌適時出麵了,貶劉蒜為尉氏侯,放逐桂陽(今湖南省郴州市)。

不久,劉蒜絕望地自殺了。

一直以來,劉蒜就是梁冀反對派手裏死抓不放的一張王牌。現在,王牌沒了,反對派李固和杜喬們,還有得牌打嗎?

我認為,劉文之流,不過是梁冀的替死鬼。這時,梁冀終於沉不住氣,主動浮出水麵了。他向梁太後彈劾杜喬和李固,說他們勾結劉文等無聊人士,企圖廢劉誌,迎劉蒜,現在必須把他們抓起來,狠狠地辦了。

果然很狠,一鍋端,一勞永逸,高啊。

梁太後聽完,隻說了一句話:“杜喬這個人,我是知道的,他忠直剛正,我不許你辦他。”

梁冀聽到梁太後這話,可謂喜憂參半啊。妹子不許哥辦杜喬,那李固呢,他沒說不能辦,那潛台詞就是說可以辦了?

果然,梁冀派人將李固抓來關進監獄,梁太後也沒說什麼。放一個,關一個,梁冀還不算虧本。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梁冀腳生寒意,直竄到心窩裏。

主要還是因為李固。

昔日公卿老大李固被抓,洛陽騷動。先是李固一幫學生,集體到皇宮門前請願,驚動了梁太後。梁太後馬上下令梁冀放人,放人還是小事,李固出獄這天,他徹底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錯事。

李固出獄後,都城洛陽大街小巷全都沉浸於歡呼的海洋中。大人、小孩、老人、婦女互相轉告,歡欣鼓舞,就仿佛是天上降下一神仙,要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似的。

名聲太盛,人氣太旺,李固這斯,比十個劉蒜都可怕。這是梁冀麵對著失控的局麵,總結出的一句話。

梁冀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他仿佛聽到了內心靈魂的顫抖。很快,他又明白怎麼做了。怎麼做?很簡單——一不做,二不休,把李固做了。

於是,梁冀再度翻案,跟梁太後說李固勾結劉文造反嫌疑很大。於是,李固再度入獄。接著,梁冀命令別人編造李固造反奏書,準備誅殺,李固聞聽熬不過去了,於獄中自殺。

三個解決了兩個,還有一個。接著梁冀再度出手,派人通知杜喬,說:“如果你自己了斷,妻兒老小還有救。”

我們都知道,當年虞詡受迫害的時候,有人也曾威脅要他了斷,他牛氣烘烘地拒絕了。跟虞詡一樣,杜喬一聽人家要叫他自殺,亦斷然拒絕了。

他是這樣認為的,梁太後既然能放過他一次,自然就能幫他第二次。有梁太後在此罩著,他沒有理由答應梁冀。

杜喬錯了。

就在杜喬拒絕梁冀的第二天,梁冀的騎兵團上門拜訪了。啥話都沒說,直接拖走了杜喬。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梁冀很陰,先殺人滅口,然後才去報告梁太後,說杜喬被處死於獄中了。

李固和杜喬,他們就像漢朝政治的巨人,一腳踩著光明,一腳踩著黑暗,扛起黑暗的閘門,想把生活在黑暗裏的人們像水一樣放出去。

但是,他們的肩膀還是太脆弱,黑暗的閘門太沉重,將他們活生生地壓垮了。在那黑暗的世界裏,我仿佛看見瘋狗梁冀向天狂笑,準備創造屬於自己的黑暗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