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曾國藩是遠東的華盛頓(1 / 2)

世界性事件的許多細心的觀察家認為,19世紀的任何災難性事件,就整體的悲慘性和破壞性而言,都比不上太平天國運動。數百個縣城被反複攻取,交戰雙方都有搶掠和屠殺。大城市成了廢墟,果實累累的原野成了荒原。傷亡慘重的戰鬥和更為血腥的屠殺是其進程的標誌。它要摧毀大清帝國,把皇帝趕下台。遲至1882年,S.W.威廉斯在其《中央王國》一書中如此評述這批造反派:

他們的存在整個就是一場災難,自始至終隻有不幸伴隨他們左右,他們未曾付出絲毫的努力來重建已遭破壞的事物,保護殘存的世界,或者償還他們所偷盜的東西。在他們離去之後的土地上,野獸自由地徜徉,在廢棄的城鎮築起它們的窩巢。居民忙碌的喧鬧聲已經止息,取而代之的是野雉飛騰的嗖嗖聲。人們一度勤勞耕耘的土地,已被野草或樹叢覆蓋。銀子一千萬兩一千萬兩無可挽回地丟失了、毀滅了,幸存者忍受著窮困、疾病與饑饉。除此之外,據居住在上海的外國人估計,從1851年到1865年的整個時期內,足有2000萬人的被害與太平天國運動有關。

這場運動之所以蔓延得如此廣泛,是因為中國的權力分散和官員無能,而狂熱的造反者之所以未能取勝,是因為他們在1853年至1858年間缺乏領導力量,同時也是因為曾國藩的出現。中國的現代曆史把這個人應得的榮耀還給了他,但是外國的觀察家們卻被一支優秀的小部隊所享有的名聲所迷惑了。這支部隊是由弗雷德裏克·湯森·華爾組建的,後來由“中國人”戈登指揮,官兵接受過外國式的訓練。他們讓這支3000人的常勝軍名傳千古,幾乎將戈登封為聖徒,卻讓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真正主角淹沒於遺忘之中。

竊走曾國藩親手賺來的名聲,卻將戈登與李鴻章供奉於曆史的祠堂,世上很少見到如此大的不公。曾國藩克服了由於幾百年來中國的行政實踐而攪得紛亂如麻的困難,很少得到別人的協作,缺乏資金來維護軍隊,在10多年中的總開銷僅有2100多萬兩銀子,而且不懂任何兵法,但他卻最終實現了鎮壓這場巨大運動的奇跡。他以清晰的思維、永不喪失的耐心、審慎和常識辦成了這件事。他從不擔心別人遮蔽他的光輝,他不惜將自己紮紮實實賺來的桂冠送給別人,他把能人吸引到自己身邊,用他們的才幹來彌補自己在兵法上的不足。曾國藩認真地實踐儒學,努力地將孔聖人的品質注入自己的言行,絕不願意因為偏離忠孝之道而有損顏麵或“丟臉”。他直言無隱,誠實無欺,在一個缺乏誠信的時代以誠信為本。

據我所知,一位日本的傳記作家比我先行了一步,已將曾國藩比作喬治·華盛頓,而不是比作拿破侖,因為他與後者毫無相似之處。曾國藩的確是遠東的華盛頓,他以自己的個人價值,以他對於理性與良心之道的執著追求,通過多年變化莫測、以弱勝強的奮鬥,使中國免於分裂與毀滅。當代中國的政論家梁啟超聲稱,曾國藩不僅是在中國的整個漫長曆史中十分罕見的那一類人,而且在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數的人物。如果說這個評價過高了,我們至少可以將他放在19世紀最偉大的人物之列,而不會委屈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