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華捷報》1853 年 3 月 12 日公布的文告,可見於太平天國的書籍。後來太平天國再版了這些圖書,刪掉了有關三合會的文字。見麥都思《中國造反者在金陵出版的宣傳冊》第 33 頁的注釋。
[2] 韓山文:《洪秀全的幻覺及廣西造反的起源》,第 55 頁。此處說分裂發生在攻陷永安之前,但記載中的事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發生。因此,我認為此事應該發生在該城陷落之後。
[3] 布萊恩:《1858 年藍皮書》,第 136 頁,他看出了某種一致性,但沒有材料來分辨洪大全與朱九濤。
[4] “總理軍機鎮守湖北地方大司寇郭”於 1853 年 4 月 3 日發布的文告,也許是一份偽造的文件,但頗有意思,表明了這位君主的雙重性,明確宣稱希望明朝複辟。見《中國造反首領的文告》。
三合會的目標也是反清複明,他們應該是支持朱九濤,而非支持洪秀全的。當胸懷大誌的朱九濤在1848年未能獲得並控製住拜上帝會的會眾時,他無法反對這些宗教信徒,也無法號召他們追隨明朝的王子,於是他隻得妥協。但是,由於他仍然留在這個造反集團之內,三合會做好了準備,隻要他發出信號,他們就會加入拜上帝會。當1850年的大起事即將來臨時,朱九濤發出了這樣的信號。
根據洪金的敘述,他們很快又離去了。此事是否屬實,我認為楊秀清告示中的證據就足以否定了。洪秀全當時有關三合會的言論也否定了這一點。洪秀全宣稱他的目標不是複明,聲稱他憎恨三合會及其代表的事業,[1]這就證明洪秀全與這場革命之間沒有紐帶,因此若非朱九濤跟這場運動有所聯係,三合會決不會臣服於洪秀全。
因此,在朱九濤被捕並從永安遞解北上的那一刻,整個運動就交到了狂熱派的手中,這些三合會員也開始拋棄新的首腦,於是遭到了楊秀清在上述詔旨中的譴責。開小差的現象肯定一直未被製止,到了攻陷金陵的時候,隊伍中的三合會員已經所剩無幾了。隻有基於在此提出的假設,我們才能解釋如此奇怪的背離。這同樣有助於我們理解太平人士最終對三合會的痛恨。三合會的一個分支占領上海時,自然指望太平軍跟他們聯手保衛如此豐碩的勝利果實,可惜雙方嫌隙太深,兩個集團無法走到一起。洪秀全誠如其表弟所暗示的那樣,可能基於宗教立場而反對三合會,但其聰明的部眾不會拒絕如此有力的援助。但是,當三合會背棄太平軍投向敵人一方的時候,這個裂縫就無可彌補了。太平軍取得勝利後,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三合會與這場運動關聯的所有痕跡,始終拒絕與他們發生任何交往。[2]
[1] 韓山文:《洪秀全的幻覺及廣西造反的起源》,第 55 頁及以下。
[2] 若幹前三合會成員可能留在太平軍中了,其中有羅大綱,1853 年在鎮江任司令官,但他似乎隻是一個例外。見麥都思著作《宣傳冊》第 33 頁的注解,等等。有關這一事例的記載被篡改了,這個事實令我們完全可以懷疑他們將有關此事以及有關天德的所有記載都篡改了。
需要解答的另一個問題是天王開始統治的確切日期。3種不同的資料記載了3個不同的日期和地點。洪金成為幹王之後,在運動垮台時被捕,斷言第1次集結是在金田,會眾們在那裏舉行了奪取永安之前的首次大集會。洪大全的《自述》與這個說法一致,他承認太平天國在永安正式成立之前,已有某種形式的政府在行使職能。[1]
按照太平曆法記載的日期,以及所有的官方資料與韓山文著作中洪金的早期記述,一致表明,太平政府的正式成立、國家政令的發布、軍製的采用,以及各種其他事項,都是在占領永安期間完成的,時間為1851年到1852年春季。我們不必為這點小小的差距感到不安,因為中國的習慣做法是將一個新朝代的起始日期從其實際開國之後那一年的年初算起。[2]
[1] 《幹王自述》:第5頁,也請見前述《洪大全自述》;《平定粵匪紀略》附錄,卷一,第 1 頁;韓山文的《洪秀全的幻覺及廣西造反的起源》第 57 頁,其中稱洪秀全在永安稱帝。《湘軍誌》:卷一,第 8 頁。
[2] 中國的革命遲至 1911 年才告完成,雖然中國人已不再使用帝號紀年,但他們直到1912 年才開始采用新曆。
忠王在其《自述》中的聲明較為嚴謹,得到所有官方資料的證實。他說,在1852年11月底,正好在對長沙解圍之前,洪秀全得到了他的印璽。這說明洪秀全在永安時還沒有一方正式的印璽,不得不彌補這個疏忽。我們應該記住,中國人對印璽十分看重,而太平天國對其所有軍官的級別高度重視,不僅用旗幟來標識級別,還用印章的大小來加以區分。因此,此事未免顯得荒唐。天王在將近兩年的時間裏沒有印璽是不可思議的。第二個解釋是他到那時為止還隻是一個王,或一個國王,現在卻要稱帝了,隻是在技術上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的宗教反對他使用“帝”字,因為這個字指的是上帝。但這個儀式實際上有了稱帝的效果,因為我們的材料斷言他在那裏被稱為“萬歲”,這是隻能適用於皇帝的稱呼。
如果洪秀全在長沙成了皇帝,卻仍然保留著“王”的稱號,那麼這個儀式的意義何在?根據我們看到的蛛絲馬跡,可以不武斷地說,既然洪秀全一直是共同執政的兩人之一,而現在天德的命運已經完全明了,那麼在長沙舉行的儀式會不會是太平王或天王登上了唯一君主的地位?[1]在這場運動的早期落到外國人手中的所有文件都是在天德治下簽署的。這就表明,無論他在供詞中說了什麼,他在遲至1852年的時候,都被人們看作這場新運動的最高君主。[2]
內部證據中有一份很有意思的文件,簽署的日期剛好在對長沙發起最後的攻擊之前,是以洪秀全的名義發布的,即“奉天承運太平天國總理軍機都督”,日期為天德二年。[3]這份文件包含一些錯誤的信息,因為它提到長沙已定,要前往廣西(或許應該是江蘇)。由於沒有簽署確切的日期,我大膽設想這是一份進軍文告,準備張貼在沿江各城的牆上,為此將月份和日期留下空白,到以後填寫。其中提到長沙已定,這是沒有發生的事情,因此這份文件是撰寫於放棄圍攻之前的最後幾天,當時太平軍正準備用地雷轟垮城牆。引爆地雷的3個日子分別是11月10日、13日和29日。有趣的是,直到在長沙舉行該儀式的幾天之內,“天德”一詞仍然用於稱呼統治者。
[1] 較早的學者將洪秀全稱為“太平王”,但他後來總是被稱為“天王”。我傾向於認為他就是在長沙改變了稱號,但無法證明。如果有了證據,那麼就和其他所有的證據一樣,表明天德是最高領袖。
[2] 若幹這類文件記錄在《北華捷報》刊載的麥都思的譯文中,後來重印為小冊子,題為《京報,1853—1856》,我有不完整的一冊。
[3] 見上述重印本中最後的注釋,第 77 頁。
如果事件的進程按照這裏安排的順序發生,那麼所有的事情就都能理解了。但是,如果洪秀全果真從一開始就是這場運動的領袖人物和主要推動者,此事便成了一個謎團。但是這種觀點也有其難以解釋之處。布萊恩在其著作中說,太平大軍攻克金陵以後的幾天內,洪秀全從前在廣州的導師羅孝全牧師收到了一封信,邀請他訪問金陵。據說這封信用一個5厘米見方的印記封了口,印璽上所刻的字跡是“天德太平皇印”。[1]在沒有見到原印璽的情況下,我們無法妄下判斷。倘若此函為真,並確是從金陵送出,那就表明天王擁有“天德”和“太平”雙重稱號。然而,如果在1853年攻陷金陵的前夕天王擁有雙重稱號的話,為什麼幾周以後太平天國就不再承認“天德”這個稱號了呢?
我們還必須記住,後來的太平天國文件沒有任何線索提到與洪秀全並肩的統治者。如果天德存在過,那麼他在太平天國的記載中被完整刪除了,僅僅留在清政府的文獻和早期的太平文告之中。這種想法導致密迪樂[2]輕易地放棄了洪大全的供詞,寫道:“天德甚至不是神話,純粹是個誤會。”他說此話的依據是他與太平天國人士的談話,以及太平天國書籍中找不到抹殺天德的痕跡。如果我們的結論是正確的,即這場運動失去了真正的領袖和大部分的三合會部眾,如果剩下的部眾都是聚集在天王身邊的狂熱派追隨者,我們怎能期望他們承認曾經有過一位已經蒸發的領袖?至於抹殺,我們已經提到,他們已對楊秀清的一次講話進行了仔細的編輯,以便刪除有關部眾中曾經存在三合會的表述。難道這還不足以令我們推測在天德一事上他們也做了同樣的手腳?最近出現的有關這場運動的野史確實在名單中列出了天德王,不過是將他排在第3等級。
[1] 若未見到中文的印文,就很難發表意見。此信也許是在長沙陷落前發出去的。如果是稍後發生的事情,那就難以解釋了。而且從漢字的音譯來看,該字是“皇”而非他們通常使用的“王”。布萊恩,《1858 年藍皮書》,第 202 頁。
[2] 《中國人及其反叛》:第 240 頁及以下。
因此總體而言,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些可以證明他是真正的領袖這一假設的活動與事件,都是真實的。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或許還是真正的明朝後裔,努力想得到追隨者。上帝給了他獲取這個工具的手段,但充滿了危險。當執行這個偉大使命的時刻到來時,危險的因素浮現出來,將這位謀反者貶黜到從屬的地位,或至少迫使他與狂熱派分享權力,他不得不蟄伏待機。或者是由於偶然,或者是出於陰謀,西王蕭朝貴,即耶穌的喉舌,在從永安突圍時失去了他,他被捕了,於是這場運動的設計者不複存在。運動本身現在落入了才幹較小的宗教狂熱派之手,在其統治之下,領導層的品性腐化墮落了。最終,帝國的保守力量集結起來,站到清朝統治者一邊,鎮壓了這個奇怪的國家。通過洪秀全的宗教幻想,這場運動喪失了在朱九濤領導之下的國民訴求。
洪大全對洪秀全真實能力的洞見,在運動後期得到了許多次的驗證,但其最突出的證明,或許莫過於洪秀全在長沙以及稍後在金陵的表現。在長沙,太平軍遭到81天的阻擊,他們的幾萬人最終未能攻克該城。洪秀全接著決定前往湘西的常德,在那裏建立自己的王國。他在益陽找到了很多船隻,他改變了主意,決定沿江而下——純粹是出於偶然![1]太平大軍攻陷了一座又一座城市,把恐懼印在了每個人的心裏,最後止步於金陵。較為大膽的部眾催促他們進軍河南,作為攻打北京的前哨,而我們所見到的僅僅是一名船夫用寥寥數語挫敗了這個明智的提議,致使他們失去了本在掌握之中的帝國。船夫說:“河南河水小而無糧,敵困不能救解。而今得江南,有長江之險,又有舟隻萬千,又何必往河南?南京乃帝王之家,城高池深,民富足餘,尚不立都,爾而往河南何也?……河南雖是中州之地,足備穩險,其實不及江南,請東王恩知!”[2]這就導致太平領袖們決定留在金陵,而不去完成征戰。一個具有朱九濤那種素質的人,無疑會向北京挺進,抓住機遇完成征戰,但洪秀全與楊秀清讓機會溜走了,最後失去了整個帝國。
[1] 《忠王自述》:第 6 頁。
[2] 《忠王自述》:第 6 頁。《平定粵匪紀略》附錄卷三第 12 頁、第 13 頁將此事列為奇跡之一,表明天神護佑中國。他無法確定此人究竟是一個普通的船夫,還是一名官軍諜探,或者是一位神仙。在這一節中,翻譯者認為此處的“河南”也許應為“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