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給曾國荃的信,1864 年 2 月 3 日。
[2] 《家書》:1864 年 3 月 21 日。
[3] 《家書》,1864 年 3 月 31 日。
[4] 《家書》,1864 年 5 月 8 日。
[5] 《家書》,1864 年 5 月 11 日。
[6] 《家書》,1864 年 5 月 19 日。
日子一天天過去,曾國藩的處境極為艱難,四麵八方都有人暗示:如果將空置的李鴻章淮軍調到金陵,就能攻下該城。上諭也令淮軍前往金陵。曾國藩在本年早些時候已有幾次命令李鴻章調兵前往金陵,現在他要求這位巡撫將全軍開往金陵。他還要求有抵觸情緒的弟弟認清時務,跟他一起邀請李鴻章。6月15日,他告訴曾國荃,他已經寫信給李鴻章。如果李鴻章來了,金陵的攻克就意味著分享榮譽;若未能攻克,也意味著要分擔責任。他給在老家的弟弟寫了同樣意思的信,還說盡管弟弟比他年輕10歲,卻已頭發半白,而曾國藩自己則精神日衰,看來他的兩位弟弟都無法指望長壽。當他終於勸動曾國荃勉強和他一起邀請李鴻章時,他用下麵的幾句話表達了自己的讚許:“少泉意在助吾兄弟成功,而又不敢直言,其意可敬。弟複信盼他早來,甚是甚是。戈登今日來此暢談,亦甚服弟之營壘堅固、號令嚴肅……”
李鴻章善解人意,理解身在安慶的那位上司的難處,於是提出一個明顯的借口,說他要去增援浙江,以此來推脫——其實左宗棠在浙江根本就不需要幫助。曾國藩對於這個使他能夠“保住臉麵”的決定沒有表示半點不快。在7月13日的信中,他嘉許地寫道:“少泉信閱過,其片稿則已抄寄餘處矣。觀少泉屢次奏谘信函,似始終不欲來攻金陵。若深知弟軍之千辛萬苦,不欲分此垂成之功者。誠能如此存心,則過人遠矣。”不管李鴻章這個放棄增援的行為有多麼複雜的動機,他使曾國荃贏得了攻克造反堡壘的令人垂涎的榮譽,並使曾國藩因他的好意與練達而欠了他一份情。他這樣做也許是為了報答曾國藩曾經提攜過他,他才得以如此迅速地升任巡撫;部分是出於謹慎,不想得罪曾氏兄弟這樣有權勢的人物和湘軍集團,作為一個安徽人,他在這個集團裏多少會被視為一個外來者。
的確,曾氏兄弟的權勢如今已是炙手可熱了,他們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早在5月1日,曾國藩就在給弟弟的信中寫道:“餘昨日具疏告病,一則以用事太久,恐中外疑我兵權太重,利權太大,不能不縮手以釋群疑。一則金陵幸克,兄弟皆當引退……”[1]
如果李鴻章不想置身於有關金陵問題的任何會引起不愉快的事件裏,那麼他的態度中沒有任何不忠的痕跡,同時他也沒有對曾國藩的求助置之不理,至少在財政上如此。他拿出了238000兩銀子幫助曾國藩支付巨大的開支。這筆款子中,5萬兩發給了江西的鮑超,4萬兩留在安慶的軍需部門,13萬兩分給金陵,供給圍攻該城的部隊。但是,這筆款子還是不足。[2]
[1] 又參見 5 月 18 日的信,可見同樣的意思。
[2] 《年譜》:卷九,第 28 頁下欄、第 29 頁上欄;《奏議》:卷二十,第 70 頁。
1864年7月3日,湘軍攻占了龍脖子山,這樣一來,曾國荃就能夠不顧城牆內太平軍的抵抗開挖地道埋設地雷了。地雷在19日埋好了,它的爆炸在城牆上開了一個20多丈的口子,官軍從此處湧進缺口,衝入城內,立刻包圍了城內的王城,當晚便將其占領。捷報以每天700裏的速度送到了北京。[1]
三天三夜,官軍大肆追殺戰敗的太平軍,殺了10萬人方才停手。[2]忠王與天王之弟(應為天王之兄。——譯者注)洪仁達在企圖逃亡江西時被捕,但是官軍抓不到天王了,因為他在意識到大勢已去時,已於6月1日自盡。由於百姓已經人心惶惶,天王自盡一事一直對外保密,這位故去的領袖被葬在深宮之內,其子洪福瑱繼位,被擁戴為天王。[3]
有一段時間,幼天王逃脫了官軍的追捕。城破之時他騎著一匹劣馬,忠王把自己的良馬換給他,使他能夠逃走,而比他能幹卻不如他幸運的忠王則成了官軍的俘虜。忠王留下了關於他的記載:“主又幼小,提政無決斷之才人。”“我由太平門敗轉,直到朝門,幼主已先走到朝門,及天王兩個小子並到,向前問計。斯時我亦無法處,獨帶幼主一人,其餘不能提理。幼主又無馬坐,將我戰騎交與其坐,我騎不力之騎……雖天王氣滿蒙塵,誤國失邦,我受過其恩,不得不忠,盡心而救天王這點骨血,是盡我愚忠而為。”幼天王幾經挫折,於一天早晨突出了重圍。盡管他們成功地穿越了官軍的封鎖線,但遭到通緝和追捕。他們分散逃跑,而忠王再也無法得知他不願拋棄的主子下落如何[4]
[1] 《年譜》:卷九,第 30 頁;《奏議》:卷二十,第 77~83 頁。有關金陵陷落奏稿的譯文,可見於《忠王自述》的附錄之中。
[2] 《奏議》:卷二十,第 83 頁。英國人後來對被殺人數的估計少於這裏給出的數字。曾國藩所說的人數,可能包括金陵城內被殺的人數和郊外被捕殺的人數。
[3] 《年譜》:卷九,第 27 頁;《忠王自述》:第 70 頁。譯者將自殺的日期誤寫為6 月 30 日,《年譜》與中文版的《忠王自述》都記為 6 月 1 日。關於這位幼天王,1860 年 8 月發布的一份詔書稱他為上帝之孫。見布萊恩《中國的太平叛亂》第 266 頁及以下。有關攻陷金陵的記述說天王不是躺在棺木中下葬,而是穿著王袍躺在土裏。
[4] 《忠王自述》:第 70 頁及以下。
曾國藩抵達金陵(7月28日)以後,當即詳詢該城的情況。忠王李秀成與已故天王之兄洪仁達被帶到曾氏兄弟和其他幾位將領跟前。盡管上諭要求將這兩人押送進京,曾氏兄弟還是將他們處決了。《忠王自述》就是在此時寫就的,後來翻譯出版的是經過修改的版本。修改者刪除了對湘軍的諂媚之語,以及有關以保證人數仍然龐大的太平軍向官軍投誠為條件換取忠王性命的提議,還有他對天王大業衰敗之原因的分析。[1]
曾國藩失望地發現,太平天國國都內並無珍寶庫藏。審訊結果表明,根本就不存在一座寶庫,所謂的“聖庫”不過是天王私產的貯藏室。如果這裏曾經有過財寶,那麼逃走的太平軍已將其帶走。曾國荃想讓自己的部隊交出從太平軍官兵身上和民宅繳得的戰利品,但是曾國藩反對,其理由是:“勇丁所得賊贓,多寡不齊,按名勒繳,弱者刑求而不得,強者抗令而遁逃,所抵之餉無幾,徒損政體而失士心。”[2]於是他下令,隻有敵軍窖藏的財寶,才須報官充公。
論功行賞時,曾國荃將軍被賜封為一等伯爵,賞戴雙眼花翎。楊嶽斌已被任命為陝甘總督,被賜封為男爵和太子少保,彭玉麟得到同樣的賞賜,鮑超被封為男爵。其他將領在這次大封賞中也得到了相應的獎賞。李鴻章成為一等伯爵,賞戴雙眼花翎。有關曾國藩的上諭如此寫道:
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曾國藩,自鹹豐三年在湖南首倡團練,創立舟師,與塔齊布、羅澤南等屢建殊功,保全湖南郡縣,克複武漢等城,肅清江西全境。東征以來,由宿鬆克潛山、太湖,進駐祁門,迭複徽州郡縣,遂拔安慶省城,以為根本;分檄水陸將士,規複下遊州郡。茲幸大功告成,逆首誅鋤,實由該大臣籌策無遺,謀勇兼備,知人善任,調度得宜。曾國藩著加恩賞加太子太保銜,賜封一等侯爵,世襲罔替,並賞戴雙眼花翎。[3]
[1] 《忠王自述》:第 73 頁。
[2] 《奏議》:卷二十,第 33 頁下欄、第 34 頁上欄。《忠王自述》,附錄中的譯文。
[3] 《忠王自述》:附錄,第 91 頁及以下。(拚寫與英文譯本相同。)
金陵的陷落把太平天國的領袖們引向了毀滅,但天國的殘餘在各位將領或王爺的指揮下,集結於其他基地,其中以江西、浙江最為顯著,而在鄂皖邊界,撚軍與太平軍的聯合襲擊使那裏的農村不得安寧。江西的太平軍在撫州府的許灣被擊敗(8月7日),損失了4萬人。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官軍攻占了幾座縣城,接受了數萬名太平軍的投降。大批無家可歸的太平軍向該省的南部邊界奔去,贛南各府及相鄰的福建、廣東兩省進入警戒狀態。[1]
在浙江,左宗棠在李鴻章與法國部隊的援助下,於8月28日攻占了太平軍的最後一個大堡壘湖州,於第二天又克複了安吉縣,將該省完全平定。[2]
[1] 《年譜》:卷九,第 39 頁下欄。
[2] 《年譜》:卷九,第 39 頁下欄。皇家亞洲學會北華分會《學報》在第 120 頁中說,法國小部隊於 1864 年 12 月單獨攻占了該城。
幼天王在天京陷落時借助忠王的幫助逃過了官軍的警戒,於8月8日抵達安徽的廣德,受到部眾的盛大歡迎。[1]隨著該城於8月30日陷落,他被迫逃亡寧國的山中。9月1日,從湖州與廣德逃出的太平軍抵達皖南的徽州府,會師之後,被劉鬆山擊敗。左宗棠也於9月3日在昌化縣與淳安縣擊敗了一股太平軍,其餘各支太平軍在同一個月都遭到了類似的命運。太平軍的各股敗兵,包括他們的幼天王,在廣信府遭到江西與浙江官軍的聯合打擊,再遭重創。幼天王從戰場中逃出,被席寶田追趕,於10月25日被捕,然後被送往南昌,在那裏被官府斬首。[2]截至10月底,江西的所有太平軍都被趕到了福建與廣東。
到此為止,我們可以認為太平天國運動實際上已被鎮壓下去了。不過,的確還有一些太平軍轉戰於廣東與福建。他們占領了廣東的嘉應州,從那裏出發,與進入福建的友軍聯絡,繼續劫掠,蹂躪汀州府與漳州府。這種形勢迫使左宗棠返回處州(浙江),從那裏派遣部隊進入福建,與之對抗。這些太平軍顯然接受忠王之弟侍王李世賢的指揮。1865年初,左宗棠親自率部作戰,於5月25日攻占漳州。[3]侍王這次雖然從左宗棠的掌中逃進了山區,但他很快就再次出山,然後自殺。[4]在去與侍王會合的路上,白齊文也走到了生命的終點。[5]
漳州的這次勝利,以及不遠處的另一勝仗,在福建肅清了太平軍。殘餘的兩廣人越過邊界,逃入了廣東。[6]
[1] 《年譜》:卷九,第 34 頁上欄。
[2] 《年譜》:卷九,第 36~39 頁各處。《奏議》:卷二十一,第 12 頁及以下完整地記述了幼天王逃跑的過程,解釋了當時的情況和為了逮捕他所采取的措施。同一卷第 30 頁及以下記述了這裏記載的多數戰鬥。
[3] 《年譜》:卷九,第 42 頁下欄、第 44 頁下欄。
[4] 《太平天國野史》:卷十三,第 23 頁。
[5] 《太平天國野史》:卷十八,第 6 頁。莫爾斯著作第二卷第 88 頁,聲稱白齊文是在該城陷落時被逮捕的。
[6] 《年譜》:卷十,第 10 頁下欄。牟爾《太平天國運動個人回憶錄》第 1 頁說,大約有 10 萬人被安置在中國的西南部,他們在那裏安居樂業,似乎無憂無慮,但若有人來犯,便會奮起戰鬥。他補充說,這些最後的殘餘終於被驅逐到越南的東京,在那裏成為黑旗軍的主力。曾國藩的一個孫兒告訴作者,他們當中的許多人移民到了美國,在那裏修築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