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隋煬終失國(2 / 3)

於是史書為他的慘烈記下這樣一筆:不及被甲,與左右十餘人拒戰,為亂兵所殺。

獨孤開遠聽說獨孤盛被殺,欲再引兵來戰,又慮眾寡不敵,隻得轉進宮來,請煬帝親出督戰,藉此彈壓軍心。

此時煬帝已經知道發生了兵變,驚得手足無措,慌忙傳旨將閣門緊緊閉上。千牛獨孤開遠帶領數百殿內兵到玄覽門。

獨孤開遠趕到閣門下麵,隻見雙門緊閉。事起倉猝,也顧不得君臣禮節,他令眾兵隔著門齊聲喊奏道:“賊兵變亂入宮,但我們武器完備,足以破賊。現在軍心懼怯,請陛下親臨督戰。天威非凡,則眾賊必然震懾,人心也自然安定;臣等願竭力效死一戰,則禍亂可以頃刻平定。否則,禍事就在眼前了啊,陛下!”

千牛獨孤開遠帥殿內兵數百人詣玄覽門,叩請曰:“兵仗尚全,猶堪破賊。陛下若出臨戰,人情自定;不然,禍今至矣。”

——《資治通鑒·唐紀》

不想獨孤開遠卻聽得閣門上麵有內侍傳旨道:“萬歲爺龍心驚懼,不能臨戰,著將軍等盡力破賊,當有重賞。”

獨孤開遠說:“萬歲不出,賊眾我寡,則臣等雖肝腦塗地也無用啊。請聖駕速出,猶可禦變;若再延遲,恐怕玉石俱焚,悔之不及了!”

門上又傳下旨來:“聖駕安肯親臨不測,且暫避內宮,著將軍努力死守。”

獨孤開遠悲憤地呼奏道:“此時掖庭已為戰場,賊兵一到,豈分內外?萬歲往何處可避?若不肯出臨,則君臣性命與社稷俱不能保!”說罷,他以頭猛觸閣門,嚎啕痛哭。

近侍忙報與煬帝,這時的煬帝隻會驚得目瞪口呆,慌得六神無主。聽得獨孤開遠竭力苦請,他不由自主地起身來,木然地要出去親自督戰。蕭後忙上前攔住道:“眾兵既已為亂,豈分君臣,陛下這一出去,倘若戰而不利傷了聖上,可如何是好!不如暫避宮中,待百官知道後,少不得有勤王之兵,那時再行處置不遲啊。”這話又說中了煬帝的心意,他連連點頭說有理,然後就忙忙地拉著蕭後去躲避。

此時正值晨起梳洗,可是誰也顧不上了,連皇帝皇後在內,大家都蓬著頭垢著麵,一起躲入宮內的西閣中去。

獨孤開遠白白在閣門外哭叫了一回,知道君上無能,大勢已去,咬一咬牙,決定和叛黨們拚了。他回顧左右大聲道:“眾位兵士,如有忠義能殺賊者,請隨我快來!”

不想眾兵見煬帝不肯出來督戰,也在大勢已去的頹廢裏,鬥誌散沒,聽了獨孤開遠的話,竟無一人應聲,相反,還竭力想法如何逃開。

獨孤開遠正無可奈何,忽聽喊聲動地,裴虔通一行人已如潮湧般,殺奔閣門而來。獨孤開遠挺槍大罵道:“逆賊終年食朝廷厚祿,今日如何敢反上作亂?”

裴虔通也應聲罵道:“我等殺無道以就有道,此乃義舉也;爾等不識天命,徒自取死。”說著,就舉刀砍去,同時其他大將也來圍攻,獨孤開遠縱然驍勇,奈何寡不敵眾,被一槍刺中了胯下坐騎的馬首。這匹馬受不住劇烈的疼痛,一陣狂躍,將獨孤開遠掀落在地上,立時亂刃齊上,可歎一個勇猛的將軍,眨眼就變成了一攤血肉模糊。而他手下的兵丁,早逃得連個影子也不見了。

獨孤開遠確實忠義感人,據記載,反叛者在勝利後,特為獨孤開遠厚葬。

二、楊廣之死

大勢已去

閣門無人守,司馬德戡領眾兵橫衝直撞地湧進了閣內,砸碎了一道道內閣門,就殺到了內宮。嚇得宮女、太監們魂飛膽裂,這邊宮女躲死,那邊內侍逃生,亂竄成了一個捅亂了的馬蜂窩。

司馬德戡殺入寢宮找煬帝,可是錦被淩亂,羅幃空垂,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司馬德戡隻好領兵各處尋覓,怎奈宮廷深遠,左一座院落,右一處樓閣,如何找尋得到。不期裴虔通一隊,行至長巷附近,忽撞著一個宮人,她裹挾了許多寶物細軟,看樣子是打算逃往別處的,不防撞見了叛黨,她正想回身躲開,早被裴虔通一把拿住,喝問道:“主上現在何處?!”

宮人吱唔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將軍放我逃生吧!”裴虔通見她不肯實說,當即就把沾著鮮血的寒光在太陽下分外刺眼的利刃舉向她的頭頂,惡凶凶地怒叱道:“快快說主上今在何處?若不然,我一刀砍你成兩段!”

那個宮人當即差一點嚇暈了過去,顫著身子抖著聲兒哀求道:“將軍饒命!萬歲躲往西閣去了。”

裴虔通估計她不敢說假話,於是手一鬆,放她逃命去了;自己率了眾叛黨直奔西閣。

此刻那個逃至西閣藏匿的隋煬帝猛聽得閣下人聲喧鬧,頓時嚇得他膽戰心驚,而蕭皇後已是嚇得麵無人色。隋煬帝的手直打顫,好不容易才在抖動中將閣窗輕輕地開啟了一條縫,然後他從這條縫向下俯視,卻見一大隊全副鎧甲的兵將,手執亮晃晃的鋼刀,來勢洶洶地直奔而來。

完了!末日來臨,大勢去矣!

連小小的閣窗都無力支住,隋煬帝的胳膊軟成了麵團,他整個人都差一點暈了過去。到裴虔通入西閣後,他見到的煬帝,正在與蕭後相對垂淚。

一見了昔日的臣下,隋煬帝反倒膽壯了幾分,向著他們淒聲說道:“你等皆朕之臣下,朕終年厚祿重爵地給養著你等,有何虧負之處,要行此篡逆之舉,苦苦相逼?”

果然很多兵士聽了,都不覺鬥誌低落,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惟有裴虔通理仍直氣仍壯,大聲道:“陛下隻圖一人快樂,從不體惜臣下,故有今日之變!”

隋煬帝避實就虛,垂淚對著裴虔通:“你不還是我的故人嗎?怎麼也隨了他們一同叛我!朕不負汝等,何汝等負朕也?”這話果然有效,裴虔通也不覺氣弱了起來,吱唔著推脫說:“臣等本意不過是想奉聖上還京,因為將士們思歸心切。”然後他就急忙退了出來,令人嚴加把守閣門,不準外人出入。接著他就遣同黨去前迎宇文化及。

天明後,孟秉派武裝騎兵迎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渾身顫抖說不出話,有人來參見,他隻會低頭靠在馬鞍上連說“罪過”,並表示感謝。

至旦,孟秉以甲騎迎化及,化及戰栗不能言,人有來謁之者,但俯首據鞍稱罪過。

——《資治通鑒·唐紀》

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一入朝堂,司馬德戡等人就忙迎上前去。宇文化及此時猶是惶惑萬分,仍是俯首在馬鞍上,連呼罪過。

司馬德戡走到馬前,輕聲對宇文化及道:“事已大定,許公請放心。”說著,扶他下馬,擁入殿中,叛黨裏所有的官員都搶著來拜見。

宇文化及也確是有些才幹,他此刻穩住了神,說道:“今日之事,須先聚集文武百官,令其知曉改革大義,方能鎮定人心。”

司馬德戡忙點頭道:“將軍之議有理,可速發號令,曉諭百官。”然後按宇文化及的意思,命士兵傳下令去:“大小文武官員,限即刻齊赴朝堂議事,如有一人不至者,定按軍法斬首。”

文武百官接到這道號令,嚇得魂魄齊飛;欲想會眾討賊,一時又苦於無兵無將,且見禁軍重重圍住皇宮,料反抗也無用;欲思逃出城去,卻又是各城門俱有人把守不放;欲思躲在家裏不出來,又恐逆了宇文化及的軍令,倘若真的差人來捉,性命就要不保;可欲思入朝降賊,卻又不知煬帝結果,若此番事不成,反得了個反叛的罪名。於是大家可就為難了起來,我推你,你推我,你打聽我的舉止,我打聽你的行動;延挨了好半天,早有幾個隻顧眼前不顧身後、看風使舵的官員,穿了吉服入朝來賀喜。一個走動,就會有兩個跟風。兩個來了,接著就有三四個也到了,於是用不一會兒功夫,上朝的官員絡繹不絕,半個時辰後,煬帝的文武百官就十分有九都來朝賀拜見新主子。

眾官到了朝中,見宇文化及滿臉殺氣,端端正正坐在殿上。司馬德戡、裴虔通、元樞這群叛黨都戎裝披掛,手執利刃,排列兩旁;各營軍士,刀斧森嚴閃亮,分作三四層圍繞階下,一派殺氣騰騰。眾官看了,不覺膽戰心驚,惟有瞠目以視,誰敢輕發一語。

見官員到得差不多齊了,宇文化及說道:“主上荒淫酒色,困苦萬民,致使天下大亂,如今兩京危亡,不思恢複,又要徙都丹陽,再幸永嘉,激得軍心生變。此誠昏君愚主獨夫,不可以君天下牧萬民,所以我才倡大義以誅無道,舉行伊尹霍光之事,你等當協力相從,以保富貴。”眾官聽了,俱麵麵相覷,不敢答應。

正延挨著,隻見人叢中早閃出兩個人,齊朝上麵作揖打恭道:“主上虐民無道,神人共怒,將軍之舉,誠合天心人望,某等敢不聽命?!”

眾官員一看,原來出來說話的這兩人居然一個是禮部侍郎裴矩,另一個就是內史封德彝,都不覺心中暗驚暗恥,因為煬帝所為的荒淫奢侈之事,一大半都是他們在中間引誘攛掇的,今日一見勢頭不好,竟然馬上就轉過臉來,爭先獻媚。可他們在宇文化及的眼中卻並非無恥小人,而是被滿心歡喜地誇獎說:“你等知天意,這很好,不愁將來富貴了。”

昏主暴君末日早臨

這時的隋煬帝還想賴在西閣中,延挨著不肯下閣去,但裴虔通相逼的氣勢太洶洶,隋煬帝被眾兵硬是擁著,推到馬前,裴虔通大聲喝令著,嚇得他不得不上了馬,被挾持出宮門。

隋煬帝今天本來不曾梳洗,又被推來攘去,早弄得蓬頭又加上了跣足,狼狽十分,一點帝王的威儀也沒有了。蕭皇後和朱貴兒也都是未及曉妝,蓬頭散發地隨在隋煬帝馬後,蕭後禁不住掩容而泣。

這一行人快到殿上時,被宇文化及遠遠望見,頓覺局促不安,他既怕見了麵不好打發這位自己臣事多年的皇帝陛下,又恐百官見麵後動了忠君之念,就忙向裴虔通搖手,不讓他帶隋煬帝上殿。

於是引帝還至寢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帝歎曰:“我何罪至此?”文舉曰:“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於矢刃,女弱填於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帝曰:“我實負百姓;至於爾輩,榮祿兼極,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資治通鑒·唐紀》

於是隋煬帝被帶到了寢殿,由司馬德戡等人持刀挾侍。

隋煬帝不禁淒慘地苦歎道:“朕有何罪,你們何至於如此待朕!?”

叛黨馬文舉憤然道:

“聖上到了此時,尚不知自己的滔天大罪嗎?你為了滿足一已之私欲,害得百姓不得安居不得樂業,罪大惡極,數不勝數,何謂無罪?比如說,你為奪皇位,居然先害親兄,再親手弑君殺父;再比如說,你違棄宗廟,巡幸不息;還比如說,你外則窮兵黷武,四處征討,內則縱欲逞淫,極盡奢侈,大舉土木之工,勞民傷財,四時不絕,致使百姓失業流離,壯丁盡死於鋒刃之下,幼弱皆填於溝壑之中。所以才會有今天這個盜賊蜂起的局麵,而任憑天下大亂,你仍然是專任諛佞之臣,一味地飾非拒諫。還有,你屠殺忠良,失信將士,有功不賞,有過不罰……如此的罪大惡極,怎能謂何罪?”

隋煬帝聞言垂頭半天,忽然他卻理直氣壯地憤怒了:“朕好遊佚,勞民又傷財,實在是有負天下百姓,至於你等榮祿兼至,終年享受,那你等怎麼也要負朕,今日何相逼之甚?”

馬文舉道:“眾心已變,事至今日,不能論一人之恩仇!”隋煬帝又問:“今日起事,誰為戎首?”

司馬德戡應聲道:“無道昏君,普天同怨,何止一人! 還問什麼戎首?獨夫賊子,人人可謀!”

話聲未畢,隋煬帝的得意嬪妃朱貴兒就立刻向他戟指叱罵道:“逆賊焉敢口出狂言!?可知天子至尊,為一朝君父,冠履之分,凜凜天地間;即使小有失德,凡為臣下,隻應正言輔導,諫君遷善,怎能無禮至此!而你等不過是些侍衛小臣,何敢逼脅聖輿,你等不要隻是妄圖富貴,難道說你等就不怕受萬世萬民的亂臣賊子之罵名?我勸你們趁早改心滌過猶未為遲,萬歲定會降旨赦你等無罪。”

裴虔通馬上反唇相譏道:“什麼趁早改心滌過猶未為遲,你休想動搖軍心!如今勢成騎虎,萬難放手,說什麼也沒用!你說我們不過是些侍衛小臣,那你呢,其實不過是掖庭賤婢,何敢如此放肆?”

見朱貴兒膽敢怒罵叛黨,隋煬帝急忙示意她閉口,朱貴兒卻根本不睬,隻管繼續大罵道:

“背君逆賊!你倚仗兵權在手,竟然膽敢在禁廷橫行!今日縱然不能殺汝,然隋家恩澤自在天下,天下豈無一二忠臣義士為君父報仇?勤王之師一集,那時將你等碎屍萬段,悔之晚矣!”

罵得司馬德戡惱羞成怒,將手中刀直指朱貴兒道:

“淫亂賤婢,平日裏你們以狐媚蠱惑君心,以致天下敗亡,今日還敢胡說,以巧言毀辱義士,難道自要尋死路嗎?不殺你這個賤婢何以謝天下?!”

朱貴兒厲聲接言道:“我豈是怕死的嗎?人誰無死,我今日死難,留香萬世,不似你等逆賊,欺君肆逆,明日碎屍萬段,不免遺臭千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