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的反隋運動
公元611年,隋煬帝征發大量兵士和民夫,準備第一次侵略戰爭。山東民眾受禍尤重,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也首先在山東地區爆發起來:
第一個,就是我們前麵說過的齊郡鄒平人王薄,聚眾據長白山,記得嗎?他還作過《無向遼東浪死歌》。
第二個,平原郡(治安樂,山東德縣)的豪強劉霸道據豆子(音岡gāng,屬山東惠民縣境),聚眾多達十餘萬人,號稱“阿舅”軍。
《隋書·煬帝紀》記載613年即大業九年,“平原李德逸聚眾數萬,稱阿舅賊”。這是怎麼回事呢?
從可能性來說,農民起義往往聚散無常,可能劉霸道散夥以後,而李德逸聚眾造反,仍沿用了“阿舅”名號。畢竟在當地“阿舅”早已是有號召力的名牌,而且它也沒有申請專利權,那麼又何妨借來用用。
第三個,漳南(山東平原縣、恩城西北)的孫安祖是位勇士,他因為拒絕當兵,被縣官笞辱,也就是鞭打。
此後,他在得到了同縣豪俠竇建德的資助,聚眾數百人,入高雞泊(屬漳南縣境),自稱將軍。
注意啊,這可是一個大能量的聚集,雖然這個時候還沒有成氣候,日後竇建德可是興風作浪,非同一般化。
所以關於他的出身來曆,我們有必要詳細說一說。
竇建德是貝州漳南人。
世代為農,但他自稱為漢景帝太後的安成侯充之苗裔。也就是說他的祖上是西漢皇室的外戚。隻不過這時距離西漢已然是近八百年,所以他給自己的定位是苗裔。
苗裔:時間相距極遠的後代。
竇建德為人很義氣,好行俠士之事。
有個鄉親家裏死了人,窮得無法安葬死者。竇建德正在耕地時聽說了,為之歎息一番,然後毅然決然地把他正在使用的牛,送給了這戶人家,讓他們賣點錢,好辦喪事。
有天晚上,一夥強盜來洗劫竇建德家。竇建德站在窗戶根下,進來一個強盜,他殺一個;進來兩個,他殺一雙。
竇建德生來就有一身的好力氣。
就這樣,竇建德一連擊殺了三個人,嚇得剩下的那夥強盜,再也不敢進了。
兩下裏僵持著。
後來,強盜們向竇建德索要他們同夥的屍體。
竇建德說:“可以給你們。不過得你們把繩子扔進屋來,我一個個地給你們係好了,你們再拉出去就是了。”
強盜們於是投繩於屋,萬不料竇建德居然把自己係在了這條繩子上。
當強盜們毫無防備地用力曳出後,竇建德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抓起平時用的砍柴大刀,一口氣就斬殺數人。
由此,竇建德在此地一舉成名。
當了名人好外多,竇建德不久就得以當上了個小官:裏長。
相當於現在的村長一類的國家幹部。
後來竇建德犯了點兒事,逃走到外地了,直到遇大赦,他才又回歸家鄉。
這以後,竇建德的老父過世,村裏來送葬的,足有千餘人。但所有大家夥慰問他贈予的財物東西,竇建德一概不受。
有誌氣。
公元611年即隋大業七年,朝廷招募兵馬伐高麗,竇建德補任為隊長。
他剛到軍中,恰好趕上他的同鄉孫安祖因為盜羊,被縣令抓住揍了一頓。
等一下,前麵不是說孫安祖是因為拒絕服兵役才被毆打羞辱的嗎?
是的,很多現代人編撰的史書都這樣寫的,但在《二十四史》上確實是說,因為偷人家的羊,孫同誌被“捕劾笞辱”。
士可殺不可辱。
這還得了!
孫安祖受辱後,刺殺了縣令,以雪此辱。
然後他逃亡到了竇建德這裏,竇建德就悄悄把他藏在自己的住處。
後來趕上山東鬧饑荒,群盜蜂起,於是他們也開始商量起事兒了。
竇建德的見解是這樣的:
“以往文皇帝(指楊堅)時,天下繁榮,國力盛強,發百萬大兵去打高麗,結果還是敗了呢!……
“如今發大水鬧洪災,百姓弄得吃住都成了問題,整天掙紮在生死線上,可是當今皇上不但不體恤幫助,反倒還要親駕征戰!……
“而且以往西征(指楊廣對西部少數民族用兵)時,去十個人征戰,最後能夠返歸家鄉的,差不多連一個都沒有。……
“如今又要重新發兵打仗,消息一傳來,就人心惶惶。……
“我常想,大丈夫一生,當建功於世,豈可甘心做一個必定會送命的俘虜!……
“我聽說高雞泊(地名)廣袤數百裏,而且有極高極多的葭草可以阻擋視線,讓那裏成為一個最好的藏身處。如果以此地為據點,偶爾出來掠奪些物資,就足以吃喝不愁了,因此那裏聚得無數豪傑。……
“據住高雞泊,且觀時變,以成就我們的大計!你看怎麼樣?”
孫安祖邊聽邊點頭。
於是竇建德就開始為他招集那些逃亡的士兵,以及無產者(用現代語言表述:廣大貧農、無產階級)。
當人數達到好幾百後,就由孫安祖率著,正式進駐高雞泊了。
又一支武裝革命的隊伍拉起來了。
孫安祖自稱大將軍,外號“摸羊公”。嘻嘻,也許從這外外號裏,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摸羊公即偷羊哥們呀。
由此可見,二十四史上說的孫同誌挨揍原因,還是比較可信的。
隻是這個原因,太有損我們孫同誌作為一個革命軍小領導的光輝形象了,還是說他是因為抗拒兵役被體罰才好。
嗬,前麵關於竇同誌的故事可能講得長了點,我們接著再列舉這些山東省的義軍哥們。
第四個,蓨縣(蓨音條tiāo,河北景縣)人高士達在清河境內聚歡,自稱東海公。這也是一個不可小看的人物。
第五個,竇建德的家屬被隋官府屠殺,竇建德於是率眾二百人逃歸高士達。
看看,怎麼樣,說來戲就開幕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鄃人張金稱是個一個更不得了的人物,他也結眾萬餘,以河渚間為根據地,反了!
蓚人高士達可以說是一個與他們是等量齊觀的人物,高同誌有兵千餘,屯於清河郡。
好家夥,這左一夥右一群的造反隊伍,全都不事生產,平時生計所需,全靠搶掠。搶掠之時也難免燒殺。要不怎麼老百姓叫他們是強盜呢。
於是諸強盜們往來於漳南,或者是劫殺人,或者是焚鄉村,但他們惟獨不入竇建德的家門。
這下子,郡縣公安部門就懷疑竇建德與這些強盜們私通,於是“捕族其家”。
竇建德在河間,聽說全家老小,被官府不問青紅皂白地一齊殺了頭!
他的眼珠子紅了。
當即率麾下二百人前去投奔了高士達。
這就出現我們前麵所說的情況了。
高士達於是自稱東海公,封竇建德為司兵。
而這時,張金稱殺了孫安祖。
孫安祖的部屬一萬多人,就投奔了竇建德。
竇建德當然是來者不拒,於是部眾日益興盛起來,他們仍然是駐守在高雞泊。
竇建德的領導作派很好,不僅沒有架子,而且生活中還不搞特殊化,與士卒同甘苦。
因此或遠或近,總有人來歸附他;並且這些士卒均肯為竇建德賣命,這一點非常重要。這是一個軍隊領導者成敗與否的重要衡量標準。
暫且收住。
前麵我們列舉全是些大個的,其餘小部起義軍,不可計數。
隋煬帝派遣都尉、鷹揚等軍官,會同郡縣官追捕,捕得就殺。方法雖然簡單凶暴,但對於初起的義軍卻殺傷力極重,可這根本不能阻止反抗的繼續高漲。
以上這些是發生在山東的隋時代起兵。
不同凡響的竇建德
涿郡通守郭絢,率領一萬餘人,討伐高士達。
高士達很有自知之明,他說自己的才能謀略不如竇建德,於是就提拔竇建德為軍司馬,並把兵權交給了他。
竇建德果然不同凡響,他請高士達看守輜重,自己挑選精兵七千人抗擊郭絢。
竇建德是怎麼開打這一仗的呢?
他假稱,因為與高士達有矛盾而背叛了他,派人向郭絢請求投降,表示願作郭絢的前鋒,進攻高士達來立功贖罪。
那麼他與高士達有什麼矛盾呢?就是以當初竇建德一家人被殺一事做文章,當然老竇把帳算到了老高身上。
郭絢相信了竇建德,也不再防備他,率兵跟隨竇建德到長河縣。
幹什麼來呢?當然是打算要與老竇結盟啊。我們前麵說過,頭腦簡單的老郭同誌此刻是“兵懈不設備”的狀態。
竇建德突然發動襲擊,襲擊的對象自然是郭絢,而不是老郭想象中的老高同誌。
竇建德斬殺並虜獲了老郭部下的幾千人,還獲取了馬千匹,這可是一個重要戰利品,在冷兵器時代,兩軍作戰,馬是主要是關鍵的哦!
郭絢隻剩下數十名親兵衛隨,一路狂奔而去。
竇建德當然是不會放過他的,史書記載說:“追斬於平原,獻首士達”,就是說竇建德不僅緊追不放了,而且還特意斬下了郭絢的首級,獻給高士達。
竇建德一舉威振山東。
立竿見影,張金稱的餘部也都歸附了竇建德。
前麵我們說過楊義臣在清河用酷刑處死了張金稱,老張的殘黨被嚇破了膽子,本來是樹倒猢猻散,但他們卻又聚集到了一起。
不知路在何方?
正這時,老竇一舉成名,史書記載說,這些人“嘯歸建德”。看見沒有,差不多是歡呼跳躍著來歸順的:
可算是找到組織了。
那邊楊義臣乘勝進軍到平原,進入高雞泊,打算討伐竇建德,給起義軍來個斬草除根。
危急關頭,竇建德對高士達說:
“我觀察了不少隋將,善於用兵的莫過於楊義臣了,如今他滅掉了張金稱乘勝而來,銳不可擋,請您最好是率兵避開他,讓他欲戰不得,耗費時間,將士疲勞厭倦,然後我們再乘機襲擊他,楊義臣才能被攻破,否則,恐怕您不是他的對手(隋善將獨義臣耳,新破金稱,其鋒不可當。宜引兵避之,彼欲戰不得,軍老食乏,乘之可有功)。”
可高士達在前麵那個勝利的衝擊下,早暈了腦子,根本聽不進此良言。
他的決策是:留下竇建德守營,自己率領精兵迎擊楊義臣。
結果老高還真打贏了。
其實明眼一看就知道這不過是楊義臣同誌慣於的小花招——欲擒故縱。
可老高哪裏有這樣的眼力?取得小勝後,就縱酒暢飲。美滋滋的哦!
竇建德聽到後說:“東海公未能將敵打敗就驕傲自大,災禍不久就要到了(東海公未捷,遽自矜大,禍至不日矣。隋兵勝,必長驅而來,吾不能獨支)。”
盡管明知如此,但他還是帥領手下的精銳將士,據險而守。
果然五天後,楊義臣大破高士達。不僅在陣前將高士達殺死,又乘勝追擊,直逼他的營地。
營中的守軍潰不成軍,都在四散奔逃。
正如竇建德事實所預料到的——無法對抗。
而這時的竇建德僅和百餘騎兵逃走了。
他們到了饒陽縣。
竇建德乘饒陽縣沒有防備,一舉攻陷了饒陽。
楊義臣殺死了高士達,認為竇建德已不足為患,就率兵離去。
竇建德建天子旌旗
竇建德由此得以返回平原。他在這裏進行了兩種收集:
一是收集張金稱、高士達所部的散兵;結果他擁有了兵卒三千人。
二是收集安葬死者,為高士達發喪,史書記載說“軍皆縞素。”
軍威又重新大振。
竇建德自稱將軍。
從有人舉旗造反的一開始,這些進行叛亂的群體,每抓住隋廷官員及士族子弟,都是一刀哢嚓了,殺掉完事;唯獨竇建德很好地對待他們,史書說是“恩遇甚備”,比如說,老竇把前隋廷任命的官員饒陽長宋正本當成貴客,“尊任之,參決軍議”。
因此隋廷官員中有些人就敢於舉城投降他。用史書上的話就是:隋郡縣吏多以地歸之。
竇建德的聲勢也就日漸浩大,直到擁有精兵十餘萬。
竇建德本與王世充交好,聽到王世充廢皇泰主楊侗自立的消息,便與王世充斷絕了關係,於武德二年(即公元619年)四月,他也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下書稱詔,還任命隋齊王楊暕的兒子楊政道為鄖公。另外,竇建德也象隋末唐初割據北方的各種勢力一樣,依附突厥,借突厥之力壯大自己。
四、悲催蕭皇後
日暮途窮帝王夢斷
而對於稱帝後的宇文化及來說,轉瞬半年就過去了,宇文化及的皇帝癮還沒過夠,魏縣就被李淵的從弟淮南王李神通所破。
宇文化及慌忙帶了蕭皇後等逃往聊城,未及安頓就緒,夏王竇建德已親率六萬大軍殺來了,小小一個聊城,怎能經得起這樣的勁攻猛擊。
不過幾天工夫,聊城就被攻破,宇文化及被生擒了,蕭皇後等人自然也逃不了。
竇建德進了聊城後,安民剛畢,他的左右就有人向他聲請要求殺了蕭皇後,以謝天下人心。竇建德說什麼也不答應,他的理由是蕭後雖是失節,但終究曾為母儀天下之隋室皇後,且還扶起了一個小皇帝,我們畢竟曾為隋室臣民,斷不能加害於她,否則就是同宇文化及一個樣了。
至於宇文化及,和逃跑在外、好不容易才抓捕回來的宇文智及,如今則理應受誅。
竇建德又恐怕蕭皇後被人悄悄暗殺,就派重兵,日夜護衛著她。第二天,竇建德就請蕭皇後出禦正殿,並且還向她行了臣禮朝見,羞得蕭皇後不敢抬頭。接著竇建德又命人立了煬帝和秦王楊浩的神位,令百官一齊穿著素服發喪。
諸將陸續進宮,很多人都手提著顆人頭,那正是宇文化及的許多重要部下將領及官員的首級,上殿來報功。同時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弟兄二人也被推到煬帝和秦王楊浩的神位前,竇建德吩咐武士,拿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兩人來活祭煬帝和秦王楊浩。這兩個曾八麵威風不可一世的兄弟被綁在殿柱子上,一把快刀將他們全身的皮肉,細細碎剮,在滴滴鮮血和慘嚎痛叫聲中祭祀了煬帝和秦王楊浩,也嚇暈了蕭皇後。蕭皇後被叫醒後,她的眼淚奔湧如泉,可誰也分不明她是在哭前麵的那個隋室的皇帝丈夫,還是後麵的這個許室的皇帝丈夫。
對於那些活著的宇文化及部下的重要將領及官員,竇建德讓他們排列著跪在煬帝靈座前,然後宣布,願降的就赦免一死,不願降的則立即殺死。同時,竇建德一麵排宴在龍飛殿,慶功賞群臣;一麵收拾隋宮裏的國寶圖籍和珠玉金銀,他將許多的隋宮珍寶分賞給各功臣,而國寶圖籍則交他的女兒大夏國通安公主竇線娘收藏好,待凱旋回程時帶回他們的領地樂壽去。
羞辱的盛宴
竇建德素不好色,所有將隋室妃妾悉數遣歸,可那個蕭皇後卻無從安頓,隻好來問她現在想到哪裏去。蕭後道:“妾已國亡家破,今日生死榮辱,悉聽大王之命!”竇建德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隻好笑而不言。退出去後就吩咐人,將蕭後遷居別室。
但竇建德的做法卻讓很多人忿忿不平,其中就有一個昔日的隋宮寵妃、會舞劍的薛冶兒,她氣得發瘋般要衝去殺了蕭後;還有大夏國的勇安公主竇線娘也非常不理解父親的做法,可她也無法說動父親。不過勇安公主線娘很會辦事,她雖然生氣,卻並不衝動。進城後,勇安公主線娘朝見過非她親生母親的曹後,先將隋室皇宮裏的國寶圖籍奇珍異寶呈上,在曹後的大喜中,勇安公主才又奏稱:“那個蕭皇後現在客館中,請母親懿旨定奪。”曹後聽了,冷笑道:“什麼皇後,現在不過是一隻喪家犬罷了。要這個亡國淫婦來咱們樂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