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卷一(1)(3 / 3)

引三條意見加三點說明,是為序。

逍遙與沉迷——胡河清

胡河清(1960~1994),文學博士,生前執教於華東師範大學。著有《靈地的緬想》、《真精神與舊途徑——錢鍾書人文世界探幽》及遺作集《胡河清文存》。

海爾-波普彗星已在天際繾綣多日,我今天才想起去看它。仰目注視天邊那遙遠無助的慘淡時光,想及今夜要走近的胡河清君,心中不免愴然!胡河清如流星在夜空劃過,他驚動的隻是那些在深夜仰望蒼穹的人。

先前隱約聽說胡河清之死時我還未有多少觸動。也許是年輕的我已把詩人自殺看成了生命的絕響,像海子那樣,他的死自有他的理由。可是當我偶然翻讀胡河清君留下的文字時,立時覺得相識恨晚,枉然自嗟。胡河清的文章寫得靈醒俊逸,才氣、學識、人品俱超乎凡俗,是為吾輩之高標也。按胡君慣用之法,我一再瞻其遺相,看到的是他稍鬈的頭發、寬廣的額頭、清明的眼神和微翕的雙唇,我看到了他的直截與持重。胡河清銳不可當,又脆弱如冰。這倒也應了他一再推崇的所謂“生命的悖論狀態”:中國曆史上有這樣的傳說,具有天才領袖異稟的大人物,往往倒有幾分女氣的。(胡河清:《雙性化:生命的悖論狀態》,《胡河清文存》,上海三聯書店1996年版,第275頁。)

……男性性別的極限化也會導致女性意味的滲透。(胡河清:《賈平凹論》,《靈地的緬想》,學林出版社1994年版,第43頁。)

莊子就是這樣一位稍有些女性意味的美男子。(胡河清:《靈地的緬想〉自序》,第6頁。)

——胡河清稱之為“雙性人”。由此稱“賈平凹對男色的敏感流露出他身上有一種女性化的溫柔”(胡河清:《賈平凹論》,《靈地的緬想》,第44頁。)。而稱女心理學家耿文秀身上有“一種男性的偉岸正氣”(胡河清:《雙性化:生命的悖論狀態》,《胡河清文存》,第275頁。)。這確實是胡河清本人的夫子自道,縱觀其文其人,一方麵他有一般男人所難及的陽剛之氣,另一方麵又有類似女性的那種沒來由的“羞澀和溫柔”(這一說法來自張煒:“我漸漸發現了一部分人的沒有來由的羞澀。盡管歲月中的一切似乎已經從外部把這些改變了、磨光了,我還是感到了那種時時流露的羞澀。由於羞澀,又促進了一個人的自尊。”“另外我還發現了溫柔。不管一個人的陽剛之氣多麼足,他都有類似女性的溫柔心地。他在以自己的薄薄身軀溫暖著什麼。這當然是一種愛心演化出來的,是一種天性。這種溫柔有時是以相反的形式表現出來的,不過敏銳的人仍會察覺。他偶爾的暴躁與他一個時期的特別心境有關,你倒很難忘記了他的柔軟心腸,他的寬容和體貼外物的悲涼心情。”參見張煒:《羞澀和溫柔》,《張煒名篇精選·散文精選》,山東友誼書社1993年版,第93頁。)。他兼采陰陽二氣修煉自身,以圖至善至美,然骨子裏有相克相毀的精髓,致使命數無家,皈依了“緬想的靈地”。

也許我能順著這條線索走近胡河清君,走進他的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

胡河清的“血地”在陝西的黃河之濱,祖籍安徽績溪曾出過一代樸學(皖派)大師戴震(東原)。這更讓我驚異地記起八年前臥軌而去的海子,也是安徽(長慶)人氏,再依胡河清君神秘的地緣說,似乎又有理不清的由頭。海子過黃河離開家園居北方都市北京,河清渡長江離開“血地”居南方的都市上海。海子隱郊縣農舍,河清隱百年古樓。比河清小四歲的海子(1964~1989)早他五年去了,那年我十七歲,也正熱烈地寫“天空太低太低/我高高昂起的頭/被不止一次碰破”之類的詩。海子的死讓我初窺生命之無常,便也寫下“遺書”,為“活著,還是死去”苦悶良久,終究自覺無趣,隻得強作灑脫,漸至釋然。現在,胡河清君又決絕而去,我一再扼腕痛惜,卻再無追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