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有沒有攆茜雪(2 / 2)

若是三四等的小丫鬟也還容易些,比如墜兒偷金,被晴雯知道了,便直接叫進宋嬤嬤來領人,但也要打著主子的旗號:“寶二爺才告訴了我,叫我告訴你們,墜兒很懶,寶二爺當麵使他,他撥嘴兒不動,連襲人使他,他背後罵他。今兒務必打發他出去,明兒寶二爺親自回太太就是了。”——可見過後也還是要回明白的。

後來王夫人攆了晴雯、芳官等人去,也要假“癆病”為由回稟賈母。

然而茜雪的被攆,文中並未有一言半語提及寶玉回賈母或王夫人的記述。況且,那本是寶玉醉中之語,一則茜雪本來無錯,二則寶玉也並沒有說要攆茜雪,即使在盛怒中,也隻是要攆他乳母,三則寶玉酒醒之後,壓根不會再提這件事,更不至於錯殺無辜。

從頭至尾,“攆茜雪”一說,也隻在李奶母口中出現。在第二十回中,李嬤嬤再次借故鬧事,黛玉、寶釵二人趕來勸慰,“李嬤嬤見他二人來了,便拉住訴委屈,將當日吃茶,茜雪出去,與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清。”

這是又一次將“吃茶”與“茜雪出去”連在了一起。然而,茜雪確是“去了”,但到底是不是因為“吃茶”呢?

庚辰本在此又有眉批:“茜雪至獄神廟方呈正文。襲人正文標目曰《花襲人有始有終》,餘隻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歎歎!丁亥夏。畸笏叟。”

此處透露,茜雪到了後文還有出場,並且是一場“獄神廟慰寶玉”的大戲,隻是稿件迷失不見了,真是令人頓足!

同樣的批語,在第二十六回又出現過一次。那是紅玉同佳蕙兩個談心事,紅玉道:“也不犯著氣他們。俗語說的好,‘千裏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

甲戌本有兩條眉批:“紅玉一腔委屈怨憤,係身在怡紅不能遂誌,看官勿錯認為芸兒害相思也。己卯冬。”“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

——再一次提到了獄神廟,提到了茜雪。這茜雪出去後,非但不怨寶玉,還在他落難獄神廟時,有大作為,大安慰。是茜雪以德報怨,還是寶玉原本就不曾愧對於她?

看來,正如脂硯齋所說,李奶母說寶玉攆茜雪,是“屈殺寶玉”了!那茜雪的離去,雖然距離“楓露茶”事件不遠,但必不與吃茶相關,而大約是有什麼別的緣故,辭工離開,卻被李奶母東拉西扯,硬牽扯成一樁事了。

倘若“獄神廟”一稿不曾流失,關於這件前情必有補敘,隻可惜我們看不到了。歎歎!

值得回味的是,茜雪其人,除了“楓露茶”一案外,前文就隻出現過一次,事見第七回“送宮花”一節:

寶玉便問道:“周姐姐,你作什麼到那邊去了。”周瑞家的因說:“太太在那裏,因回話去了,姨太太就順便叫我帶來了。”寶玉道:“寶姐姐在家作什麼呢?怎麼這幾日也不過這邊來?”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寶玉聽了,便和丫頭說:“誰去瞧瞧?隻說我和林姑娘打發了來請姨太太姐姐安,問姐姐是什麼病,現吃什麼藥。論理我該親自來的,就說才從學裏來,也著了些涼,異日再親自來看罷。”說著,茜雪便答應去了。周瑞家的自去,無話。

這是茜雪的頭次出場,乃是奉寶玉之命去見薛寶釵, “雪”“薛”相逢;而茜雪的受責,又正是因為寶玉在寶釵處喝醉了酒回來,殃及無辜。

此雪與彼雪,究竟有些什麼過節呢?這樣的安排,又預示著怎樣的孽緣?或許,這才是關於茜雪的最大謎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