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旗子弟是怎麼廢掉的(3 / 3)

供養八旗子弟成了清朝的沉重負擔。各部八旗長官,最擔心的不是軍隊戰鬥力,不是軍紀,而是如何養活那麼多張口。開支越來越大,朝廷的撥款是一定的,隻能出現虧空,整個部隊、整個體製都拆東牆補西牆,不堪重負。每當發錢糧的時候,就是長官們最頭疼的時候。錢糧發得遲了,或者分不好,就有旗人找上門來鬧,吹鼻子瞪眼,大喊“祖宗把血和汗都流盡了,我們就該拿份鐵杆子莊稼”,大叫“貪官無道,侵害良民”。官府還得好言相勸,不敢得罪。日子長了,賒賬多了,透支重了,高低貴賤的旗人都牽涉其中,一致要求“解決生活困難”。朝廷或者地方政府就得出麵,接下旗人們的爛賬,拿公款補貼旗人的私債。

清政府在後期征收很重的稅,相當一部分用來養活遊手好閑的旗人了。

然而,大清王朝供養八旗子弟,維持他們高標準的生活是有條件的,就是指望他們在危難時刻保衛朝廷。晚清內憂外患,就需要八旗子弟出來“還債”,保衛朝廷了。清政府也很重視八旗軍隊的改良,引進先進武器,希望訓練出近代化的八旗武裝。退膛炮代替了舊式大炮,嶄新的步槍代替了大刀,最新出廠的馬克沁機槍代替了長矛,清政府把最好的武器撥給了八旗子弟。結果怎樣呢?照樣是形式主義,槍是領了,但被旗人鎖在櫃子裏,看都沒看;等到欽差大臣來閱操的時候,不得不杵著槍,站一會兒。建製是新的,訓練是新的,辦的差事也是新的,但旗人還是雇人去出操出工。辛亥革命爆發時,很多旗人連射擊都不會,談何抵抗?

一些長官也想有所作為。在革命前夜,他們多少感覺到了危險臨近,不得不整頓軍隊,預作準備。在革命風起雲湧的廣州,駐防八旗編練了三個營的新軍,將近兩千人。練了兩年,廣州將軍搞實彈射擊,下死命令,要求必須是旗人親自射擊。結果場麵亂成一團,多數人雇人來裝填彈藥,隻有少數人會開槍,至於能射中靶子的人,屈指可數。

不過,不知情的革命黨人對裝備先進的旗人還是很忌憚的,在戰術上很重視旗人武裝。畢竟旗人占著要害重鎮,那黑洞洞的炮口、明晃晃的鋼槍,都在那擺著呢!弄不好,要犧牲好多革命同誌。結果,他們發現旗人壓根不足為慮。多數旗人在槍響後,都乖乖待在家裏,靜候新政權來收編。少數旗人跑出家門,一哄而散。隻有個別地區的旗人武裝,擔心反清排滿風潮,害怕漢人也來個“揚州十日”、“嘉興三屠”,所以拿槍頑抗。革命軍發現,對付頑抗旗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掩體藏好,聽旗人劈裏啪啦地放槍。等旗人子彈打完後,他們就會豎起白旗投降。旗人射擊根本沒有準確率可言,隻要不被流彈擊中,革命軍可以保證零傷亡。如果等不及聽完“槍炮交響曲”,你隻消用猛烈的火力壓製一下,旗人也會投降。害得個別想抵抗的軍官,無兵無將,無法“殺敵報國”。鎮江的載穆就有心抵抗,奈何部下旗人全都要求投降,他隻好一個人孤單地上吊殉節去了。

京師八旗的兵額最多,裝備也好。尤其是禁衛軍,在各支八旗隊伍中算是先進的。皇室用它來貼身護衛。南北和談達成,禁衛軍兵心不穩。他們倒不是要挽救清王朝,而是擔心清朝沒了,自己當不了禁衛軍,沒了月錢和待遇。身為統領的馮國璋隻好拿著《優待清室條件》,集合全體禁衛軍官兵訓話。他詳細說明皇室和八旗子弟的待遇不變,禁衛軍照常當差,不會有變動。官兵還是出現騷動,哭泣聲、叫罵聲不絕,甚至有人持槍拔刀,大聲鼓噪起來。馮國璋以性命擔保,承諾與禁衛軍進退一致。官兵們不相信,騷動愈演愈烈。最後,馮國璋登台高呼,如果大家不信任,可以推舉兩個人持槍日夜守在我身邊,如果發現有違背諾言之處可以立刻將我擊斃。禁衛軍這才慢慢安靜下來,平靜接受了王朝覆滅的事實。之後,禁衛軍被改編為陸軍第16師,馮國璋守信用,一直保證這群老爺兵的“待遇不變”。結果,由京師八旗改編而來的第16師,上陣不行,鬧餉在行,成了直係軍閥的一大負擔。

辛亥革命能夠以很小的代價,相對和平地成功結束,旗人們也有一份功勞。革命黨人如果事先降低一下排滿的宣傳調子,突出一下“五族共和”,申明保護旗人生命和財產安全,估計連那一小部分抵抗的旗人也會靜靜呆在家裏,等待新政權來收編。旗人對革命的“功勞”也會更大。

清朝的覆亡自然有多方麵的原因,八旗子弟的顢頇糊塗、懦弱無用,不能不說是重要原因。

八旗子弟是被王朝體製廢掉的一群人。一個人不是憑真才實學,憑艱苦奮鬥,而是憑血緣關係獲得穩定的收入,躺在一個體製上閑逸度生,坐享其成,換作你,人生也會被廢掉。八旗子弟荒廢的悲劇,給後世的製度設計、人事激勵等等都提供了寶貴的教訓。